我出生在一个并不富裕的家庭。
但我觉得应当没有比这更好的了。
即使我的相貌并不出众,也没有顶顶聪明的脑瓜,但我也确实是父母的掌上明珠,唯一的心头宝,家中再无别的兄弟姊妹了。这说起来倒也同我有那么几分关系。
那是一个十分寒冷的冬天,还只上着学前班的我趴在教室的窗户上,看着大雪中两个依偎在一起的疾行的身影,他们抬起头来,见了趴在窗上的我,便向我招手——虽是因着大雪,他们的面貌都十分模糊,我却能实实在在地感受到,他们在看到我之后,是十分欢喜的。
我开心的一一亲过父亲和母亲的脸蛋,母亲拉开她那件洗得发了灰的大衣,从里面捧出一件暖哄哄、粉红色的缀着白点儿的羽绒服来。
那时候家中拮据得很,母亲没有工作,家中开销全寄托于父亲,父母常常为家中最后的百八儿十块钱到底是留给我同母亲还是让出差的父亲带在身上而吵吵嚷嚷,身上的衣服也只是十来块钱的地摊货。
因此,这件在他人看来或许十分普通的几百块的羽绒服,于我而言便显得十分奢侈且珍贵了。尽管父亲收入微薄,家中却也从未亏待过我,我幼时喝的奶粉是最好的,我提出的要求几乎没有被拒绝过——当然我也并不常提要求,在面对父母询问时,我常回答的字眼是“不要”“不想吃”“不喜欢”......
怎么会不想呢?哪个小孩子不嘴馋?哪个小姑娘不爱美?哪个小朋友没有几件精致的玩具?父母自是十分了解的,可是他们爱我,我又何尝不爱他们?
曾几何时,只因为我在冬日早晨的一句撒娇,母亲便着了炭火,在我起床前将我的衣服烤得暖暖哄哄,于是那个早晨,连着那个冬天,乃至之后的所有冬日,我便都是热乎乎的了。
那年夏天,我切除了那个囊肿,做完手术的我无法下床,甚至连起身都不能,我不能说话、不能出门,于是我的情绪变得十分焦躁易怒,母亲也不生气,变着花样儿逗我开心,我嫌针水太凉刺得手疼,母亲便用手去暖我的输液管;我睡得过了,母亲便找了小故事说予我听;我躺得烦闷了,母亲便弄些细碎的小东西来惹我开心……不厌其烦,心甘情愿。
我的父亲同母亲学识都不高,甚至没有念过高中,在我为道道难题而困苦的深夜,母亲便静静伴着我,在我焦虑疲惫时递上一杯热水,疏解安慰,母亲总是道:“闺女,你尽力就好了,妈不求你考得多好,妈连初中都没念过,不也活得好好的,不是只有读书一条路,苦便苦些吧,有什么需要的就跟妈说......”
父母心中,孩子总是第一位的,即使焦急,却也不忍再责怪,只好一边安慰,一边默默往肚里咽苦水。
一桩桩,一件件,我又何尝不知?爱一个人,总是藏不住的,爱盛得满了,装不下了,便会溢出来。
或许是冬日的衣服太暖;或许是那盒我至今都不大舍得多尝的巧克力太甜;或许是夏夜的蒲扇摇得过于安逸;或许是病床前的叮嘱入了我的心头;又或是他们的爱深沉得让我沉醉了,于是我便十分自私的需要独自占有这份宠爱。
回想那时年幼无知的我在父亲与母亲向我询问是否想要一个弟弟或者妹妹时,我扯着他们的衣袖撒娇,“你们有我这个小棉袄还不够嘛!我不要!”
也许是因为我信誓旦旦说要做医生治好父亲时的神色太过认真;也许是我匍在母亲病床前的眼泪过于真挚;也许是我熬夜织起的围巾软了他们的心房……我现在仍是父亲与母亲心头唯一的珍宝。
这也是我十分后悔的。
我最最亲爱的父亲与母亲,总是不能听到一句于我不好的话,便是我自己也不能,可我总也忍不住想,如果有一天,我离开了最最爱我的你们,我最最亲爱的你们,又当如何呢?
我该怎样报答你们予我的爱?我该怎样告诉你们我爱你?我该怎样实现我曾经对你们许下的诺言?看不到你们幸福生活的我要如何安心?无法了解你们深埋心底的喜怒哀思的我要如何表达我对你们的爱?
我最最亲爱的人儿啊,如果有一天,我离开了你,我请求你,忘记我,找到我新的更替,ta要比我更乖巧、比我更孝顺、比我更优秀、比我更能使你们开心,能满足你们对于一个令你们骄傲孩子的所有幻想。
我最最亲爱的人儿啊,愿你余生平安顺遂,幸福安康。
太阳它总是西升东落
于辛丑年冬廿二
太阳它总是西升东落如果我不在你们身旁
太阳它总是西升东落愿你们余生喜乐安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