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生卖花

过两天的周末是表姐的祭日，她刚配了新的眼镜，换上干净清爽的一身，像往常一样去花店挑花。

小区前街东面的花店是一位妇人开的，她体型丰满，笑起来也算亲切。胖妇人的儿子送外卖补贴家用，两人守着店维生，她偶尔有空用小电轿去给下订单的人送花，但通常待在店里等客人，会好心教她怎么配花，给她最新鲜的向日葵。

表姐喜欢向日葵，她通常选数支淡色的香槟或月季，在中间放一朵向日葵。

她曾经中考的时候，表姐送她的也是类似的一束花。

“送给小善，祝我们家小善一举夺魁。”

表姐那时仍然病恹恹，瘦的可怜，却笑得明媚，让人看了有想要爱的冲动。

因为常来这家店，胖妇人很慷慨，会用花艺纸多给她包一支郁金香。奶奶告诉过她，卖花人，今生卖花，挣的是功德和缘分，修的是来世的因缘际会。

天气很好，因为刚刚入夏，也不会太晒。

公墓在小山西北面的半山脚，周围种满了母亲偏爱的榉树，坐十五路公交车可以直达山下的站牌，满路的鹅掌楸，够她看一程的二十分钟。有的时候不坐车，她步行也很惬意。

市里的公交是免费的，投币箱的空隙被蓝色毛巾塞住，以防会把钱错投进去，有人这样干过。

这一路的司机都已经跟她很熟了。

下了车在山南，她要绕山下的石阶路走过去，路上不乏听到有学生嬉笑的声音。不远还有个小植园，这儿风景好的时候，常有很多学生来写生，游玩，可大概像她一样奔着墓来的不多，因为多数都在清明。

“我最近有点忙，所以落了几期快乐大本营和天天向上没看，回头会补上的”

“你喜欢的那个歌手又出了新专辑，我买了。”

“还给你抄了歌词”

她从挎包里拿出工工整整抄了七八页的4a纸，用打火机点燃。

“给你带了向日葵，要记得开心哦”

“抱歉啦，我的经济能力你们也是知道的，没办法每次来都给你们每人带一束喜欢的花，今天姐姐是主角。”

她随意地坐在地上，不会去想有没有弄脏新换的白裙子，有线耳机里又放出循环了几次的音乐，她一首一首地听，闭上眼睛，抬着头。

天真温暖，就像曾经，她真的和姐姐出去晒太阳。

另一只耳机，搁在墓沿上。

备忘录上中间一栏的方格子被打上对勾。

“周六，去看姐姐，记得给她送抄好的歌词”

上面满满当当，都是她必须记得的，谁的祭日，谁的生辰。她每年的规划表都一样。

她就该回去了，店里等会儿就是客流高峰，小张周六却不会去帮忙，只阿姨和小李忙不过来。

“善善，你可算来了，润祺自己在后面忙呢，去搭把手。”

“好，我就去。”

“对了，你姐姐那，去过了吧。”

“嗯，去过了 。”

谢谢您还记得。

“小祺，单子呢？”

“你看许姨是不是压在那个篮子下面了。”

每周就学生放假这两天生意最好，许姨在前面接单都忙不过来，更别提李润祺自己在后面了。

“四号桌，这两杯四号桌的，你再去拿两块草莓蛋糕。”

“焦糖马蹄，樱桃蛋糕，两个抹茶蛋挞，一号桌。”

“乔姐姐，这份外送，北边那个小区的，你让许姨把那个她家地址发给你。”

许姨忙起来脾气就容易上去，一想发火就给张嘉元打电话。

“姓张的！赶紧给我回来店里帮忙!多大人了还不懂关心一点家里事，慢了今晚没你饭吃!”

张嘉元真是谢天谢地自己明智地戴上了耳机，这可是图书馆啊，这可是知识的海洋啊，这可是禁止大声喧哗的地方啊，要是这样被他母上大人喊电话，他不仅要被人认为没素质，老脸都会丢尽。

说是来复习，张嘉元就随便找了本眼熟的书看看，他陪周柯宇和奥斯卡来的，这俩人最近在参与主办一个校内活动，查资料来了。

没他啥事儿，主要是周六的时候客人太多太多了，能有效待在后厨的只有小李哥和乔姐姐，他就不得不被分配到了前台，然而前台接账打单要会背编码，临时抓来帮工的张嘉元当然不会这么高难度的工作了，所以只能端甜点收盘子端甜点收盘子。收盘子也就够了，他们学校那些女的，老是趁机跟他搭讪，还偷拍他照片!

同班的好兄弟给他看校园论坛一个匿名帖子:

高二那个会弹吉他的很帅的学长，张jy!!!在帮他妈妈干活，好乖巧好听话!!!带围裙也好帅!!!跟他说了一句话他懵懵地回我“啊？”我晕了家人们快上呼吸机!!!

下面附带一张张嘉元同学端盘子时被女顾客围得尴尬到脖子耳根通红的侧颜照。

这不就知道了吗!!!

这不就躲嘛!!!

他已经掌握技巧，只要快到午餐时间人渐少就没人蹲他了，毕竟他们家只是个平平无奇的小甜品店，不卖饭，然后他再回去帮忙，欸！这不就拿捏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