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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只是年华不愿意

我扯扯已经过肩了的头发,半晌找不出言语应对,却在刹那间猛然想起,此刻的程锦应坐在与藤滨相隔一个市的澎城理工大学上课才对,遂惊疑道:“对了你怎么在这儿?”

  她也跟着愣了一会儿,脸唰的一下就白了,支吾了下道:“我就随便出来玩玩。”

  “真的?”

  “真的,大四嘛,空得很,以后你读了大学就会知道了。”她躲避着我的目光,嘴唇微微翕动,“对了,你怎么会在藤滨?听你小妈说,你是趁乱从饭店里跑出来的,那是怎么一回事?还有这一个多月你都去哪儿了?吃喝住穿的问题是怎么搞定的?”

  我回想了一下自己在外的这几天,不得不说,实在有够狗屎。我本想找个词给高度概括一下,可惜文学功底不够,于是只耸了耸肩道:“那真的是说来话长了,不过我一切都好。”说罢盯着程锦笑起来。

  程锦微微扯出一个笑容,伸手拍了我一下:“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回来?我必须得说阿姨找你快找疯了。”

  我不由自主地抬手摸了摸脸。思绪在脑海里翻涌逃窜,好似原野上奔腾的野马,马蹄凌乱激越,似乎快要踏穿我的脑壳。我晃晃头,强迫自己把那些有的没的想法全抛开,告诉程锦:“马上。嗯……至少不会太久。”

  她点点头:“你知道的,我从来都不担心你,虽然你总惹祸,有时候还很任性,但我知道你有自己的处世法则,知道你绝对是个理性大于感性的姑娘。我并不担心你学坏,我只担心你在外面受人欺负。”她用力地抿了抿嘴,像是在寻找合适的措辞,“奎光,不要自责,那不关你的事。”

  我的眼睛瞬间潮湿,痛苦地弯下腰:“不要说了,你什么都不要说。”

  程锦保持着安静,只温柔地摸了摸我的背。

  良久我才直起身,好笑地看着程锦:“我觉得好好笑啊,感觉一辈子的眼泪都要在这时候流干了。实话说吧,刚开始那几天很糟糕,几乎每次睡觉都能梦见嫦月,梦见她问我为什么要推她,问我说,我们不是好姐妹吗?程锦姐,你说我们是好姐妹吗?可我分明,我分明把她当妹妹看的呀。算了不说了,这些破事……”我摆摆手,自嘲道,“我需要一个时间去告别,虽然我能肯定我不可能完全放下,但至少说个简单的再见,之后我马上就回榕树里。”

  她探手抱了抱我,欲言又止,最后只说了一句:“欢迎回来。”

  我嗯了一声:“这几天有空帮我去看看我妈,也帮我安慰安慰她。哦,顺带也去安慰安慰我小妈吧,感觉挺对不起她的。”

  她扯开嘴角一笑:“是呀,挺狼心狗肺的。”

  我赞同地点了点头:“真有点狼心狗肺。”

  “行了,你妈可不仅仅是你妈,我也算是她拉拔着长大的,这辈子认定了她是我第二个妈,就算你不说我也会照顾好她的。哦对了,我听说席皓转学了,新学校离藤滨市挺近的,也不知道存着个什么心思。你可要小心点,别被他撞上了,这小子有点固执的。”

  “我都记得了,会留意的。那我先走了,你要小心。”

  她点点头,忽然叫了我一声,伸手拽住我,眼里一晃而过的痛楚:“你身上有钱吗?”

  我愣了一下:“什么?”

  “没什么,你当我没问。”她垂下头,又问,“我怎么样才能找到你?虽然我承认给你一个自我修复的空间很重要,但我必须保证能随时找到你。”

  我低头看着她揪着我衣襟的手,原本胖得骨头都望不大见,现在已经瘦得节骨分明了。

  犹豫了一会儿,我说:“我明天开始去商贸区一家叫映色江南的服装店上班,你去那里找我吧。”

  程锦点点头,松开了手,我立刻转身狂奔起来,背后她的目光灼得我后背生疼。记忆恍惚间回到了月前——

  杂乱的饭店,哄闹的人群,宁则钰惊慌失措的叫喊,我的,奔跳如雷的心……

  边暮城曾随口跟我说过,说映色的工作制度十分人性化,其员工的工资待遇以及社会保障也高于行内其他一些企业。但相应的,其员工必须具备无可挑剔的服务素质、处变不惊八面玲珑的接待能力、独到的审美触感、灵敏的交际嗅觉、严谨的工作态度、优秀的职业道德。最重要一点是要严格恪守员工守则,违者二话不说格杀勿论。于是隔天一大早我就起来了,诚惶诚恐地赶去商贸区,可惜依旧受到了一个无比隆重的欢迎仪式。

  我捏着边暮城给的胸章战抖着交给一个面带肃杀之气的店员,然后心惊胆战地看那个肃杀脸的店员把胸章呈给另一个更为肃杀的西装女。肃杀的气氛加上整个店的店员都聚在一起肃杀地看着我,让我有种大喊“大侠饶命”的冲动。

  半晌,西装女开口了:“你就是林奎光?”

  我忙点头:“正是在下,正是在下。”

  西装女的眉头皱了皱:“头一天报到就迟到了五分零二十七秒,我真的非常不喜欢你这样的工作态度。不过既然你已经拿到了工作证,我也没话好说,就留在这儿干吧,不过我不会容忍一个只是抱着‘玩玩看’的心态来工作的小妹妹,在我店里逗留太久。”

  我听得心惊胆战,但又觉得有些不可思议:“那么我就算通过面试了?难道不需要让我论述一下玉皇大帝和如来佛祖哪个大?”

  “不管玉皇大帝还是如来佛祖,只要进了这店门,通通我最大。我是这家店的理事,全权负责店内事宜,你的去留权也在我的手里,好好工作吧,不要露出小辫子让我抓到,我会先安排人带你熟悉一下情况,还有,下次不要再迟到了。”理事随意拍了拍西装袖子站了起来,郑重地把胸章放进我的手里,抬手招过来一个员工,一边讲一边往外走,“这几天你就留在这边统计一下销售情况吧,隔两天再抽个空去车间看看生产状况,工作室那边就不用你操心了。新人由你带着,带得出来那很好,带不出来就算了……”

  我心惊胆战地送走理事,正不知道要怎么办,之前送理事出门去的那个员工回来了,伸手一搂我的肩膀:“是不是吓到了?她叫朴素,朴理事。她就是这样的人,喜欢给人下马威。我叫夏眉,你呢,多大了?”

  “十八。”我笑笑,感激地看着她。

  “嗯,很年轻啊!”

  “是吗?夏眉姐也很年轻。”

  “我吗?”她故作惊讶道,“我儿子都已经三岁了,算是中年妇女了。”

  “哦!是吗?”我笑了笑,“我完全,没有看出来……你确定这个店里没有愚弄新人的惯例吗?你看上去很年轻的样子。”

  夏眉爽朗地大笑了几声:“谢谢夸奖谢谢夸奖!现在让我先带去你熟悉一下环境吧。”

  我在朴素的店里干了一个星期,各项工作都已经入手了。这天我和往常一样跟一群同事在休息室吃饭,叼着一双不锈钢筷的夏眉忽然朝我招了招手,指着窗外低声说:“阿光你快看!你看你看!看见店门口那个男的没?”

  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了看,没找到她指定的目标,说:“岂止一个男的呀,刚才还走过去好几对男的。你指哪一个?”

  夏眉:“……”

  “到底哪一个,你还要不要我看了?”

  夏眉作势朝我挥了挥拳头:“对待前辈态度要尊重小子!我说的是站在那辆白色厢型车前的那个。对,就是一看背影就知道是个帅哥的那个,你快去拉他进来!”

  我又仔细看了看说:“那个半个身子在车里,屁股撅起在外头的?你哪里看出来他是帅哥?”

  “哪儿都看出来了。和你说,这可是我们店的老总,就那身前那车,都要三百万呢。你再看他那腰身,那腿形……哎你还愣着干吗,赶紧把人给请进来啊!”

  我说:“他这么厉害你怎么不去?”

  “你傻啊!”夏眉往四周看了看,又压低了点声音,“我让你去是想让你在他跟前混个脸熟,说不定以后还能靠他升个职什么的。再说了,我去了不仅我老公,我儿子都会吃醋的。”

  我被她的关心感动了一下,但还是不满于她的措辞,遂在临走前夹走了她碗里最后一根烤香肠。

  我噌噌几步蹿到门前,那个所谓的帅哥兼老总恰好推门进来,我一看他的脸,忙背过身子蹲下,试图神不知鬼不觉地吞下剩下的半根香肠。而那个帅哥显然不打算放过我,在踌躇了几秒钟后,也走过来蹲在了我身边,修长宽大的手落在我背上,严肃而认真地说:“你还是吃慢点吧,本来吃相就不好看。”

  来人正是一整个星期没回家的边暮城。

  我蹲在地上,一边咳嗽一边瞪他。大冬天的,他只披了一件素色偏黄的立领风衣,衣服看上去挺高档的没错,但这人我怎么看怎么一般。

  边暮城替我拍完背顺完气,伸手把我扶了起来:“吃完了吗?吃完了跟我走一趟。”

  “去去……去哪儿?”

  “去去……去个地方。”

  “我还有五个小时才下班。”

  “那就请假呗!我在郊外发现了一个地方,特意过来带你去看看。”

  我说:“这不太好吧……”

  “这有什么不好的?我在外面观察了一会儿,确定你们理事不在才进来的,你就跟你们领班的说一声,她肯定会准你假的。”说罢还冲我眨了眨眼,见我还在犹豫,又眨了眨。

  我情不自禁地搓了搓满是鸡皮疙瘩的手臂,几乎是逃命似的飞扑进休息室,无视夏眉无限诧异的表情:“小眉姐我想请个假!求你了!”

  前不久我看了部韩剧,讲的是一个大龄无业女青年励志求职外带求到了爱情的故事。剧中她那不知是被门板还是钢板夹了头的老板,曾无比罗曼蒂克地带她去了趟游乐园实现梦想。于是自我坐上边暮城那辆价值“三百万”的白色厢型车之后,就在琢磨,莫非他也要带我去实现一下梦想?问题是他似乎没问过我的梦想。

  车子开了将近二十分钟,边暮城终于在一个长满了蒿草的小山坡上停了下来。

  这坡长得颇为瓷实,远远一看跟个馒头似的。而这馒头坡上除了坡后头那条黑魆魆的水沟外,就只剩下一段废弃了的铁路,衬出点些芳草凄迷的味道来。只坡上一棵大樟树,映着一轮暮阳的暖光,勉强入得了眼。

  我下车,茫然了好一会儿,不知道这一杂草丛生的地儿跟罗曼蒂克有啥关系,直到耳边传来无比欢快的“咔嚓”声,我的“茅厕”终于顿开:

  我高估了自己尚可原谅,毕竟当年我也是榕树里挺拔的一棵草,但问题是我怎么能去高估边暮城呢?怎么能呢!他像是会罗曼蒂克的人吗?他像嘛!

  闪光灯闪过几下,他忽然停了下来,随手在蒿草丛里一抓,拽下老长一根枯草,冲我奸邪地招了招手。

  我下意识地目测了一下那根枯草的横截面,确定了它不会对我的生命造成毁灭性的伤害,这才小心翼翼地走了过去。

  “侧过身去。”

  “什么?”

  “侧过身去。”他又说了一遍,伸手扯掉我发辫上的橡皮绳,随意捋了两下,手指翻飞之间打了一个粗略的麻花辫,又拿那根杂草打了个粗略的草结,最后他粗略地笑笑,“就这样吧。你站回去,让我拍两张。”

  我摸了摸斜垂在颈项算长不长算短不短的一尾麻花。远处的日头欲落未落,煦暖的柔光打在边暮城瘦削的脸上,微微显出点苍白。

  “怎么了?”

  “没事没事。”我摆了下手,“我要站在哪里?”

  “退后一些随意找个地方站着就好了,我今天也就是想随便拍几张。”

  我忙不迭点头,退后几步站着,视线对上边暮城手里那黑洞洞的镜头,隐约觉得这场景似曾相识。

  “四处走几步吧,表情不要太严肃了,随意些就好。”

  我哦了一声,忽然不想去看他紧抿的嘴角,于是转了个身,学着他的样子弯腰拔了一根草,择去根部塞进嘴里,往小坡顶上走去。

  突然——

  “林奎光!”

  我回头:“嗯?”

  他伸出手茫然地在空气里抓了两把,然后笑起来:“对了你是林奎光。”

  我把嘴里的东西吐出来,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儿,说:“神经病。”

  我不再理他,仰头去看坡顶的大樟树。恍惚听见有声音在叹息:

  夕阳无限好,哪知近黄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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