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蒙骤然血色全无,双目大睁,步步后退。
“你不可能……你不会……”
墨燃轻笑,平静地望了他一眼:“你倒是说说看,我凭什么不会。”
薛蒙颤声道:“但他是你的……他毕竟是你的师尊啊……你怎么下得去手!”
他仰头看着帝位上高坐着的墨燃,天界有伏羲地府有阎罗,人间便有墨微雨。
薛蒙浑身发抖,恨得眼泪滚流。
“墨微雨,你还是人吗?他曾经……”
墨燃神色淡淡地抬起眼眸:“他曾经怎么?”
“他曾经怎么待你,你应当知道……”
墨燃倏然笑了。
“你是想提醒我,他曾经把我打的体无完肤,在众人面前让我跪下认罪;还是想提醒我,他曾经为了柳之意,为了你,为了不相干的人挡在我面前,几次三番阻我好事,坏我大业?”
薛蒙痛苦摇头。
不是的,墨燃。
你好好想一想,你放下你那些狰狞的仇恨。
你回头看一看。
他曾经带你修行练武,护你周全。
他曾经教你习字看书,题诗作画。
他曾经为了你学做饭菜,笨手笨脚的,弄得一手是伤。
他曾经……他曾经日夜等你回来,一个人从天黑到天亮,连焚尘长老都劝不动……
那么多话却堵在喉咙,到最后,薛蒙只哽咽道:“他……他是脾气很差,说话又难听,可是连我都知道他待你是那么好,你为何……你怎么忍心……”
薛蒙扬起头,忍着太多的眼泪,喉头却哽咽着,再也说不下去了。
殿上传来墨燃轻声的叹息。
“是啊。”
“可是薛蒙,你知道吗?他曾经,也害死了我唯一珍视过的人。”
唯一的……
墨燃的声音显得很疲惫,良久死寂:“不过,好歹师徒一场,他的尸首,停在南峰的红莲水榭,躺在莲花里,保存的很好,就像睡着了一样。”
墨燃缓了口气,强作镇定,说这番话的时候,他面无表情,手指搁在紫檀长案上,指节却苍白泛青。
“他的尸身全靠我的灵力维护,才能一直不腐,你若是想他就别在这和我多费口舌,趁我还没死,赶紧去吧。”
喉间涌上一股腥甜,咳嗽了几声,在开口时,唇齿间尽是鲜血,目光却轻松自在。
“去吧,去看看他,要是迟了,我死了,灵力一断,他也就成灰了。”
疼痛是如此撕心裂肺,甚至薛蒙悲恸扭曲的号啕哀鸣也变得那样遥远,犹如隔着万丈汪洋从水中传来。
模糊睁开眼睛,薛蒙已经跑远了,那小子轻功不算差,从这里跑到南峰花不了多长时间。
师尊的最后一面,他应该是见得到的。
墨燃撑起身子,摇摇晃晃站起来,血迹斑斑的手指结了个法印,把自己传送到死神之殿的通天塔前。
此时正是深秋,海棠花开的稠,绚烂多彩。
他不知为何最后会选择在这里结束自己罪恶的一生。
但觉花开的如此灿烂,不失为芳冢。
他躺进敞开的棺椁,看着夜间繁花,无声凋谢。
繁花飘入棺中,飘于脸颊,纷纷扬扬,如往事凋零去。
他罪恶至极,满手鲜血,所爱所恨,所怨所憎,到最后,什么都不再剩下。
修真界始皇的坟墓,终究片言不曾留。
一场持续了十年之久的闹剧,终于谢了幕。
只可惜代价太大,让人承担不起。
当众人举着通明火把,犹如一条火蛇,窜入帝王行宫时,等待他们的却是空荡荡的巫山殿,是空无一人的死生之巅,是红莲水榭,是伏倒在一地骨灰余烬中哭到麻木的薛蒙和一株落了灰的玉簪。
还有,通天塔前,那个尸体冷透了的墨微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