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末,武陵色正开得茂盛。
桃花,又名武陵色。
一树树枝桠承载天边桃色朝霞,朵朵花色向阳而开,渲人眼目。点点黄蕊点缀其间,风过,带落花瓣片片。
就在阳光下,飘飘荡荡轻铺在嫩绿的草皮上。
长平城南,自南五百里有一亩桃花林。长得是枝繁叶茂,一棵树需两名及冠男子合抱方能够着。可见这已有百年之久。
目光所及,让人心悦不已。
长平文人雅士甚多,春日武陵色盛开,便有闺阁小姐、贵族公子结对带头前往布置席位。广邀人士前去煮茶饮酒,吟诗作对。
千株含露态,何处照人红。
风暖仙源里,春和水国中。
流莺应见落,舞蝶未知空。
拟欲求图画,枝枝带竹丛。
这处春意盎然,另一处竹舍内却是清冷非常。
窗门紧闭,铜质小巧的香炉里插着三柱香火,香头正燃着火星,香烟袅袅升起。
屋内用具一应俱全,正中央的木桌旁放置这一张蒲垫。一素衣少年在那跪的笔直。
衣摆随意铺在地面,墨色长发披散,显得他毫无血色的脸愈发苍白。唇角抿成了一条线。脸色冷峻,细长的瑞凤眼,眼底微凉。目不转睛看着墙上的画像。
画上无他,仅一含笑的幼童。画像边缘微微卷起,有些泛黄,看来已经有些年头。
紧闭的竹门咚咚咚地被敲响,三响后停顿。没听到屋内人回复,屋外人犹豫一二轻轻推开竹门。
一束日光随着门缝照进屋内,一缕发丝飘至胸前,女子也不曾管它。眼睛只是忧心地望着屋内少年。
当年的幼童已经成了少年,而画上那人……他这些年一直活在愧疚之中,这一日尤甚。他心不得安,只能跪在这一纸画像面前自我谴责。
这些年她一直看在眼里,心也很疼。明明不是他的错,为什么要这么折磨自己。
“阿战。”
洛潋竹轻轻唤他,好似他是个瓷娃娃,稍稍大声些就会让其破碎。
上前在他身边蹲下,拍拍他笔直的背脊,低声道“:时候差不多了。”
盯着画像的眼珠微微转动,许久不眨眼有些干涩。肖战单手撑着地面慢慢站起。
他还有另一件事情要做。
看了眼屋子,脑海里慢慢涌起儿时的记忆。他捏紧衣角,随后一松,便同洛潋竹合门离去。
不再回首。
今日日光正好,许久不出摊的说书先生撑起桌椅,寻了位置待有人落座便徐徐开口。
“今日我们就来说说我们当今圣上。
圣上可以算的上是邑周最是年轻有为的君主了。
单从十二年前说起,与我邑周并立的西邰野心勃勃,想要趁新皇继位的空隙吞并邑周。圣上是何人?天生君主,又有友人也就是现任武林盟盟主相助。朝堂江湖相联合,反过来吞并了西邰。
自此西邰归属我国,周边几国也因此不敢妄动。”
邑周现任君主肖云轻,原是快意江湖,被放养在外的太子。及冠后便被接回长平,直至继位。
因着这位君主,长平风气大改,相比从前,民风开放了不少。
也因朝堂江湖联合,朝中重臣许多都是江湖中人。
今日城南热闹,人大多都去了那边,街道只留了两旁商贩在吆喝。路中央人是屈指可数。
又行百步,向前一眼就可望见一座古朴宽敞的府邸。
那是右相府,是肖战每年都会前去拜访的地方。
那事发生以后,右相就告假在府中修养,从此十二载再也不曾出过府门一步。
洛潋竹也望着不远处那扇两人把守的紧闭的大门。右相已经多年不曾出府了,这些年,年年来,他是年年都不见的。
一府卫推门而出,依旧如这些年一般摇头。肖战沉默片刻,将手中物什交于他。
那人拎着沉甸甸的东西,忍不住开口“:三皇子。”
“还请您,以后莫要再来了。”
他意思已经很明确了, 右相现在已是孑然一身,肖战却年年在这个时候来……岂不是让他愈加悲痛。
“……”
“好,叨扰了。”
他心有愧,总想着替二哥看看外祖父,可他却总是忘记,人是因他而死的,右相又怎会愿意见他这个凶手呢。
洛潋竹只能沉默中陪着他沉默,他如今需要的,只是有人陪伴。
邑周朝廷分文臣武将,文臣出自各个盘根错杂的世家。武将也出自贵族,肖云轻继位置后,广纳江湖人士入朝。
两两相平衡,倒也相安无事,一片和乐。
下一次科举在翌年夏至,各个有志学子、江湖人士都在奋力备战。只为来年科举金榜题名。
看着院中刻苦习武,武器过手一次又一次,热汗直流的人,少年叹了口气。
也不知他们是怎么想的,怎么个个都想往那长平跑,入朝就真的这样好?
习武男子耳尖敏锐一动,手中正刺出的长枪一转便刺向少年跟前。
“一博,来比试一二。”
【注】
千株含露态,何处照人红。
风暖仙源里,春和水国中。
流莺应见落,舞蝶未知空。
拟欲求图画,枝枝带竹丛。——《桃花》齐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