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一个人只要好好活着,就足以拯救某个
闭关不过一年有余,泽芜君便性命垂危,若不是被弟子察觉到不对劲,及时禀报给老先生。
恐怕蓝启仁可以直接一封讣告和家书给还在云游的蓝忘机,让他直接回来帮他兄长出殡了。
调羹轻碰瓷碗的声音窸窸窣窣地钻入耳中,鼻尖飘过似甜腻的藕粉香味--寒室已然许久没有这样的人间味。
蓝曦臣费力地睁开双眸,映入眼帘先是那淡紫如霞的莲纹帐帘,以及顶上系着的陌生而又熟悉的清心铃。
这是江氏?他还活着?
这一诧异的念头在混沌脑海里才有了个雏形便足以让蓝曦臣惊愕难眠,他挣扎着想要起身,却遗憾发现自己浑身乏力根本使不上劲。
甚至连眼睛所视之处都是模模糊糊,聚焦许久才能看清模样,他下意识叹了口气,耳边忽传来一阵责备。
"要是你不想活,就早点说。不要浪费江蓝两家的人和物。”
这声音好耳熟,像极了江氏那位宗主,蓝曦臣顺声看了过去,眯着眼想要瞧清楚。果然是江澄,面带愠色,似乎很不满方才自己一醒来就叹气之举。
倒没有被责备的不堪,反而蓝曦臣还觉得有些稀奇--在蓝氏,近乎没有人敢这般直白斥责他,他也没任何错处可供旁人指责;在世族大家,更没有人敢这般对堂堂蓝氏宗主,名誉百家的泽芜君。
况且,江澄也很快意识到失态,见蓝曦臣被吼得茫然无辜只能点头应下,他朝天花板深深吸了口气,然后任劳任怨地用玉筷沾水润湿蓝曦臣的双唇给自己找补:"蓝家为你担心很久,再怎么说,你都是一宗之主,继任者又没做好准备,不要那么早就放弃。"
那会的蓝曦臣尚不得知自己侥幸存活的背后是江氏不计其数的珍药宝藏所救下--的确,按照蓝曦臣原本不可挽的颓势,虽有蓝氏那些奇珍异宝,却也是无力回天。
可谁曾想蓝曦臣病危那日江澄恰好递书请见蓝启仁,跟随而来的弟子又是江氏数一数二的医修,问讯随蓝启仁一块见蓝曦臣时,一眼就发觉这病家里有药可救,当即就与江澄说了。
过往,江家也曾受过蓝氏的帮衬,尤其是在围剿后之初,众人冷眼旁观时,是蓝曦臣帮了把手,还寄书信宽慰。种种情谊,这才让江澄愿意在蓝忘机破缚仙网时忍下那口气,否则按他的性子决计是要与蓝忘机斗上一斗。
平心而论,蓝曦臣是个明智的宗主,无论是发生观音庙事件前后,都能制衡蓝氏,维系诸家关系,平衡百家利息。
倘若,蓝曦臣过身,万一蓝氏让蓝忘机继位,恐江氏甚至于百家不一定会有现状那么平稳。更何况,蓝忘机的道侣也是个非同一般的人。
江澄当机立断,让弟子江莞诊治,并提出让蓝老先生放心将蓝曦臣交托给自己,随他一同回云梦,救治调养。
蓝曦臣的病已然有积重难返之势,即便留其在蓝氏也是药石无医。还不如搏一搏,请江澄好生照料蓝曦臣,倘若真能根治,不管日后侄儿还愿不愿意做宗主,但那终是活着,就是万幸。
于此,蓝启仁百般慎重将蓝曦臣托付给江澄,并请江澄将蓝曦臣所花费的费用等情况尽数记录,蓝氏必将全数奉还。
闻言,江澄连忙摆手,嘴上说了几句客气话,心想反正江家也不差这点钱,倒不用那么客气,只要日后蓝氏能顾及这点好,与江氏情谊不减就好。
江澄以为自己毫无私心,全心为江氏着想。可,当他看到躺在床上初醒的蓝曦臣双眸暗
淡,毫无生机的时候,他总觉得似曾相识--当初江氏落难,他也是这般模样,只觉天地混沌绝望,光照不进也看不见。
那会,百家之中似乎也只有蓝曦臣亲自赶来,提着姑苏山下的酒菜,与自己闲谈家常,宽慰聊天,陪着自己走过那段黑漆痛苦的路途。
昔日受恩,今日报恩,这也不算完全的私心。
江澄如是想到。
当江澄进屋看到那呆坐在镜前蓬头散发的蓝曦臣时,那怒其不争哀其不幸的气愤还是毫不迟疑地涌上心头,连做几个深呼吸才忍下即将脱口而出的话语。
闷闷地伸手拿过放在桌上的牛角梳,尽可能让自己轻一点梳理蓝曦臣的头发,江澄感叹自己竟会有如此耐心。
--毕竟,平日他自己的头发都会随意梳理,遇上头发打结还会用力扯,不时也会扯落几根头发,他只要干净整洁即可。
或许是江澄动作过于突兀,蓝曦臣被这一举动惊愕得抬眼看向镜子,想说什么又说不出口。
“我没替别人梳过头发,要是痛,你就说一声。"江澄干巴巴地说着,得到对方嗯了声后,过了半晌才又开口:“阿姊曾对我说过,人生没有过不去的坎,你不能把什么错都怪到自己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