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自白

都说世事难料，祸兮旦福总归是逃不过的。

父母逝去的那一年，我刚满八岁，看着双亲的尸骨，我连哭都不敢太大声。

怕被那群十恶不赦的强盗发现，我一路往北逃，想去投奔堂哥，我见到路上的尸横遍野，流离失所，不禁生出无尽的悲凉。

可我不想死，也不能死，我要好好活着，活下去。

我想替至亲报仇雪恨，可我连屠刀都握不稳，我恨那群恃强凌弱的恶人，可我更恨我自己的无能，恨这苍天，恨许多许多。

直到我再一次被堂哥陷害，我的心彻底成了一片死灰，你说被唯一的亲人推入火坑是种什么体验？

呵。

我笑了，那笑容很淡，风一吹就散了，我被他们关了三天三夜，因为我不配合，我也不想对那群恶心的女人笑。

寒风刺骨，我能感觉到生命的流逝，那一刻，我闭着眼，是真的想要就这样死过去。

可一盆冷水当头淋下，他们骂骂咧咧着，说我是二两银子买来的，不能糟蹋了钱，所以要糟蹋我。

呵，我的命当真值这区区二两银钱？

堂哥还真是薄情寡义啊。

我认命了，因为他们把那个绿芽拉到我的面前，他们威胁我，如果我不乖乖听他们的话，绿芽就会死。

绿芽是陪着我一起长大的，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去死。所以我很快点了头，答应了。

我就这么妥协了。

因为我年纪尚小，他们还没有畜牲到让我去接客，只让我在院子里学女工刺绣，弹琴写画。

我按照他们的要求，如他们所愿，成了风月楼的头牌，是卖艺不卖身的清倌。

这是我的要求，我给龟公挣钱，我一分钱也不要，只求他不要让我接客。

许是看在这些年我给他挣得银钱够多，他笑呵呵地同意了，我也松了一口气，在这样的地方如履薄冰地继续活着。

每一日于我而言，无非便是苟延残喘，没什么不同的，可直到我见到那人，好像有什么东西变得不一样了，我也生了不该有的心思。

那日，城中百姓都往城门跑去，我好奇，就拉着绿芽也跟上前去。

万兵踏来。

只一人立于马背，不怒自威，气宇轩昂。

我从未见过如此的女郎，英姿飒爽，江湖儿女该有的勃发生气她都有，可那张脸却是不苟言笑，绷得很紧，似乎周遭的任何人都入不了她的眼。

绿芽说我莫不是看痴了，我脸红了，想要转头离去，却见到那女郎似乎是朝着我这边看了一眼。

那一眼，误终身啊。

我知道自己的心乱了，愣愣地站在原地，直到军队再也看不见，我都还是一动不动。

我听见路过的人在低声议论。

丞相？

她竟是丞相吗？

他们还说，这样的人，日后定是要娶一位贤良淑德的好夫郎。

我几乎是落荒而逃。

贺峻霖，你在想什么？那不是你能觊觎奢求的人啊。她可是丞相，是天上月，是万万不能亵渎的存在。收起你那不堪卑劣的念头吧。

…

就这样平静过了几日，我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龟公和我说，我今晚就要接客了。

我自然是不同意，铁了心要和绿芽收拾东西速速离开，可这楼里的人都拦着我们，竟使出了那等龌龊手段。我被迷晕了，醒来时，见到眼前的一幕险些呕吐出来。想要一头撞死，却被人死死按住胳膊。

那一刻。

我看着头顶的纱帐，眼角不自觉流下绝望而凄凉的泪，若是如此，当初还不如随着双亲离去。

“嘭”地一声。

我听见门被人从外面踹开，那人步伐极稳，想来应该是习武之人。

我万万也没想到，会有人来救我。

毕竟当初我被阴险的堂哥算计到这里时，我也曾经试着呼救过，跪着去求那些路过的行人帮帮我，可他们都是一脸的冷漠，无动于衷。

是啊。

如今的乱世，谁还会顾忌旁人的生死，能活着就是万幸，谁还管旁人的遭遇。

我听见那女子冰冷的嗓音，明明是裹着寒霜，我却觉得这大抵是最动听的声音了。

我被她赎身了，她长得好好看，我大抵是糊涂了，一时之间还没想到这张脸我曾经是见过的。

直到，我听见她的名字，立刻便想起来那位战功赫赫的丞相大人。

我连看她一眼都再也不敢。

像我这样的人，何德何能啊。

可接下来发生的一切，都让我在不知不觉中，无法自拔地深陷其中。

等我彻底离不开她时，她和我说，要娶我为夫，还是丞相正夫的名分。

我直接就愣住了，觉得这场梦可真美。

“夫君？”

她在我耳边这样唤我，这是我想也不敢想的称呼，她却喊了一声又一声，我才怔怔地痴笑起来，抱着她，心里满溢温柔。

真好。

我也有妻主了。

妻主还说，要许我一生一世一双人。

我哭了好久好久。

这样，算是苦尽甘来了吗？

…

可世事无常，妻主要走了，此一别，可能便是生死永隔。

我差点就发了疯地想要她带上我，可我忍住了，不想让她为难。

我说我等她回来，妻主却说早已为我写好了休书，竟是要让我嫁给旁人。

我心中发沉，又是觉得苦涩，又是觉得甜蜜。

妻主啊妻主。

你怎的就这般好？又这般狠心。

我等了许久，日思夜想的都是妻主的面孔。

许是我想得紧了，妻主的消息也传到了燕羽国，可这绝对不是什么好消息。

不！

妻主怎么可能会死？

我不相信。

妻主一定还在人世，一定还在的。

我在心中这样安慰自己，疼痛便不会让我完全丧失理智。

可卫衍，竟敢，竟敢做出那等事！

不可饶恕。

我的身心都是属于妻主的！任何人都碰不得！

我把卫衍杀了。

我也自杀在了妻主的棺木前。

真好。

又能和妻主在一起了。

妻主啊妻主，我们终于可以在一起了，这下，没人会把我们分开了。

下辈子。

我要找到你。

妻主，你答应霖儿，来世，一定要毫无保留地把全部的爱都给霖儿。

我们做一对寻常夫妻，恩爱到白头，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