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礼服的执事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完成了年幼早逝的家主对他所有的指示。
所有的指示都是口头的。
那天夜里,执事轻柔地在平静流涧的泰晤士河上撑若幽灵一样悠荡的船。
执事眼中的时间过得是很慢的。
所以,从泰晤士河到幽冥之河,仿佛过了很久很久。
他小小的主人的记忆一点点地失去,化作走马灯的胶片,在平静的水面上隐隐呈现。
在抱他上船前,贵族少年柔软瘦小的身体就变得有些冰冷了。
他的生命力从进入幽冥之河后在一点点地流失。
忽然,在执事静默的凝视中,少年睁开了眼睛。
“少爷,您醒了吗?”
男孩的周围是团团雾气。
但他只是用余光看了一下而已。完全没有十几岁的男孩好奇的样子。
他曾经清醒灵敏的、能一眼看透棋局背后十步的头脑,到此时有些许茫然。
“这是哪里?”
“想知道吗?”
“想知道才问的。不,总觉得就算不知道也无所调。“
就算失去记忆,也还是这样坚毅。不愧是少爷。
就像背弃神,自己成为Lord的那个时刻一样。
就像跪在双亲墓前。呼唤过一次后,便再未去过的时候一样。
他的记忆真的流失得很快。以至于看到自己的影像,都觉得陌生。
这是对目标敏感而对实现目标带来的感受迟钝的表现。
“塞巴蒂斯安,我对你,还有最后一个指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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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三。葬礼。大雪。
葬礼人来人往,事物繁杂。
执事却深感平静。
孟加拉国的王子接连丧失自己的执事和挚友后,变得忧郁寡言,完全没有了往日活泼的样子。
从前衣着鲜丽的伊丽莎白小姐,如今一身素服,低垂看湿润的眼睛。
Snake穿上了雪白的礼服。五彩的毒蛇缠绕着棺木,久久不肯离去。
唯独被特别邀请来制定葬礼规格的送葬人欢快无比,又唱又跳地给大家发放白色的百合。但是就连状似疯廉的送葬人,都在某个时刻忽然失神,低头泪流。
他目送着这些渺小的人类对着空空的雪白色的棺木作出最后的告别。
又亲自一个一个地送走来宾。
“那是与少爷擦肩而过的人对少爷的思念。”
倨大的府邸,空空荡荡。
曾经的爱捣乱的仆人们都被发配到其他地方。
这里,已经没有主人需要守护。
甚至,都没有敌人了。
凡多姆海恩最后的子别,在世人眼中,已经回归了尘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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执事来到家主的床前。
那小小的驱体被摆放好,躺在中间一动不动。
人类,要用冰才能保存好呢。
他用传统的手法燃起蜡烛。
血红的眼睛,反射着烛火的光芒,不像是生者。
他又捧起一本书来一《爱丽丝梦游仙境》。
“您想必会很想听到这个故事。您正处在生与死的边界之处。没有记忆、没有生命、只
有一丝残魂,游荡在梦境之中。对于骄傲的少爷来说,大概不是很舒服吧。让我来试着
改善您的体验。”
他开始读:
“能不能请你告诉我,打这儿走,我该走唧条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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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在很多方面取决于你想到哪儿去。“那只猫说。
“我不大在意到哪去——“爱丽丝说。
“那么,你走哪条路就没有什么关系了。“那只猫说。
”——只要我能走到某个地方就行。“爱丽丝补上这句话作为一种解释。
“哦,只要你走得够远,"那只猫说,“你肯定会达到这个目的。”
……
“爱丽丝大喊:你们不过是一堆扑克牌而已。说罢,所有的士兵都变成了飞散的纸牌。
等到爱丽丝再次睁眼,她已经回到了原来的世界。”
他看着自己那小小的主人。
说实话,他每一次凝望贵族少年都像是最后一次看到这人类的男孩一样。
因为,他主动走了一条绝路。
人类本是很难抵抗诱惑的愚蠢的生灵。
但是,少爷,就像爱丽丝一样,不需要知道自己会走向聊里。
他只要有一件确定的事就好。
躺在这里的,是被女王冠名为夏尔·凡多姆海恩的凡多姆海恩的第三代家主。
背弃神灵,兴起家族,开展殖民,清理反叛者。
杀死了自己的亲哥哥,休掉了自己的未婚妻,不惜与恶魔为伍,不惜牺牲他人的少爷。
作为能驱使恶魔的人类,一生保持警醒和兽性。
在这里,结束了自己丑恶、愚蠢、短暂的一生。
“就算没有我。您也一定会这么做的吧。“
他只眨了下眼,蜡烛便熄灭了。
剩下的,只有无边的银色月光,铺满了房间。
晚安。
我的少爷。
“下面,我将做一件不敬的事情。若您有知觉,一定厌恶我这样做。”
他有力而轻柔地抱起那具冰冷的人偶一样美丽的躯壳。
然后,终于缓缓俯身,几乎要碰上死去的男孩的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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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我说萨多克里夫前辈,我们就这样看着,不会有什么问题啊。”
另一边,红发的死神早已按捺不住癫狂,此时痴迷地大声喊到:“啊!!!不愧是我的塞巴斯酱!连那个没有女人味的小鬼都可以吻得这么深情!啊——威尔!你打我干什么?!”
黑发的死神推了推眼镜:“害兽应该已经发觉了才对。灵魂不在身体内。差不多该走了。真是的,一场闹剧。”
金发的年轻死神开始拉扯着不肯走的萨多克里夫:“前辈,差不多看够了。不然今天又赶不上和妹子的约会了。”
格雷尔死命抱住自己的死神镰刀不肯走:“绝对不行。再看一会儿,再给我几个小时。我的赛——”
“那就到明天了。约会完还得汇报工作呢。前辈。”
“哦呀。就这样不明真相地去汇报工作,真的好吗?”
送葬人悠悠的声音响起。他的手中摇晃着纪念链。
所有的打闹声都寂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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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巴斯蒂安本想取出男孩的灵魂。但是很快就发现,灵魂不在体内。
但是他的情绪波动很小。只是血红的眼睛微微动了一下。
就仿佛早就预测到了一样。
他并没有像红发死神想象中的那样吻下去。他缺少人类的欲念。
只是,他的动作一直停在那个静止的时刻中没有动过。
他陷入了沉思。
脑中想起葬仪屋曾暗暗说过的:从此他们的灵魂有了同一个去处的话。
四代凡多姆汉恩的家主,都有了同一个去处。
去往了一个人。秘密藏在纪念链中。
“一个人只有一个灵魂。”
“烧到骨髓都不剩。”
四代家主,看来是少爷,夏尔,文森特,葬仪屋。
原来是这样。
愿与死神最神圣的任务为敌。
文森特不在。便复活了夏尔。
然后,还要从我手中夺走少爷吗?
那个试探的动作,证实了自己的想法。
他恢复了原本的姿态。
把人偶一样的男孩摆放到原来的位置。
看着那熟睡的天使一样的面庞,他心中忽然有了一丝悸动。
为了一个人类,与终极的死神较量。
就算是我也很为难呢。
也许,这不是少爷的最后一幕。
而是我的谢幕。
既然如此……
他回到了猎物身边。
做出了宣战的最后的仪式。
他真的轻轻吻了男孩惨白的额头。
窗外,一个燐绿色的眼神登时亮起。
敏锐的管家,起身回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