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夏天。
是有着温热晚风,淅淅细雨的夏日。
夏言望着破了个洞的纱窗发呆。
他突然有点怵。
原因是隔壁连续不断的装潢声和男男女女的吼叫声。真是一群疯子。
实惠房的隔音很差,但夏言看在那一根烤牛肉肠价格般的单月租价还是原谅了这微不足道的缺点。
他走到立在房间正中央的穿衣镜前,挑选起了今晚的衣服。
距离池夜莺每月一次为全民开放的嗨聊会开始还有3个小时。说是全民开放,人场券还是花了夏言一年多攒下来的工资。若是今天碰不上他,恐怕夏言下个月就要流落街头乞讨了。
夏言在衣柜旁挑挑拣拣,总也找不到一件合适的。直到他找到一件学生时期还算看得过去的一件校服。
那是如今已经沦落为公立学校,但曾经一度辉煌的博瑞贵族学院的秋季校服。
他只在那里上了三天学,父亲就因为贪污受贿人狱了。想到这里,夏言睫毛微颤,把那件校服从衣柜最深处取了出来。
校服上没有校徽,正和他意。他熨了一下这件校服,把已经有些缩水的白T恤藏在校服后。
拉上拉链,镜中已然是一个清秀俊朗的少年。
这样还不行。夏言沉吟片刻,戴上一顶土的掉渣的棒球帽,把几支葡萄味的棒棒糖塞进上衣兜,又拆开其中一个放进嘴里含着。
即使遇不到那个男人,就这身行装,也能从几个富婆的口袋里得点小费。
一切准备就绪,夏言背上早已准备好的双肩包,摔门奔出房间。
一出门,刺眼的霓虹灯就一闪一闪地映人夏言眼帘。如果不是快没时间了,他还想去理发店修剪一下自己弯弯曲曲,毫无造型可言的发型。
池夜莺夜总会其实离实惠房距离很近,只是因为种种原因,导致从这里到池夜莺的仅仅几公里的距离需要转乘三次地铁。
换作往常,夏言宁可磨破自己的脚也不会花这等冤枉钱坐满车厢汗臭味的地铁,但今天由于他的慢性子,不坐地铁怕是赶不上了。
夏言咬了咬唇,往后退了几步,厚着脸皮狠狠挤进乌泱泱排在地铁门口的人群。
骂声哭声连成一片。
有叫着”我的孩子呢!”的单身怨妇,有喊”别他妈插队,我的皮鞋要被踩掉了的”职场精英,还有像他一样趁乱挤入地铁站的毛头小鬼。
挤进地铁站,夏言眼尖地看到了即将关闭车门潇洒而去的地铁,一个箭步跃下楼梯,在关上门的前一刻把自己塞进了地铁。
众人冷漠地望了一眼趴在地上狗吃屎的夏言,熟视无睹。
夏言站起来,有些羞耻地向角落站了站。
这一站,可就出了问题。地铁匀速开动,夏言有些站立不稳地向后倒去,下意识地向身旁什么东西抓去。
啪嗒。
咳咳咳!”夏言把叼在嘴里的棒棒糖拿出来,看了一眼被自己抓在手里的东西。
一柄长剑,漆黑的剑鞘,刻着池焉军三字。
他瞬间傻了眼。
许是他弄出的噪音大了些,旁边的几人已经向他投去了异样且埋怨的目光。
夏言赶紧撑着剑站起来。
“你好,请问你手里的这柄剑是您自己的么?”
有些沙哑的嗓音响起,夏言背后一凉,转过身去。
是一个约莫二十余的男人。男人面露倦色,青色的胡茬和略有明显的黑眼圈在黑色鸭舌帽投下的阴影掩盖下不那么明显。
即使这样,也不难看出是一个英俊的男人。
“啊?啊!”夏言有些仓皇地抓着手里的剑颤颤巍巍地递给男人:“抱歉抱歉!”
“谢谢。”他露出一个敷衍的笑容,接过剑。
池焉军,是虹灯池焉区的护卫军。在上岩这个不算落后的城市里,池焉军拥有着这里十三个区的最高监督权,武器装备和武装人员也是最优良的。
而这池焉军,金迷纸醉形容它的内部一点都不为过,维护池焉区安宁?还是让群众自己保重吧。
面前这个男人穿着便服,神态慵懒,不像是池焉军的一员。
可是……那柄剑……
或许是太过惊慌,又或者是这位出了名嚣张跋扈的池焉军一队队长与在电视上的人设完全不符,夏言一时没有认出他。
男人倚靠在座椅与墙壁的形成的夹角边,眸子半阖。就在夏言以为他要睡着时,那个声音又骤然响起。
“你也是去池夜莺的么?”男人冲他抬了抬下巴,顺便揉揉酸痛的颈。
“是啊,怎么了吗?”夏言有些警惕地后退了几步。
“没什么,挺巧的。顺路了。”男人又恢复了刚刚的姿势,闭上了眼睛。
巧个屁啊,谁愿意跟你这种税金小偷顺路啊。夏言内心翻江倒海,而面上只是微微泛青。
没一会儿,机械女音在广播里断断续续地播报着下一站的名字——池夜莺站,夏言的神经立刻紧绷起来,艰难地挤在人群中费力地向车门口挪动步子。
“廖长官,廖长官,要到站了。”看着周围俞来俞拥挤的人群,邱闫忍不住在廖栖平耳边道。
“啊?好。”廖栖平僵硬了一瞬,很快反应过来,站直了身子,面上的乏意一扫而过。
直到现在,邱闫还是不习惯叫廖栖平队长,他还是喜欢廖栖平以前的称呼。
他看着这位迷迷糊糊随着人群走下地铁的公子哥,心里忍不住喟叹:不愧是富家子弟,被降了官还如此淡定自若,心理素质也是一流水平。
没错,这位池焉军一队队长廖栖平,在五天前前还是国防科工局的副长官,如今要因为每月一度的池夜莺嗨聊会去做保安。
邱闫知道这位公子哥性格张扬跋扈,定是不愿去往池夜莺这个伤人心的地方。实不相瞒,廖栖平这次被降职多半与那里的一位舞女有关,美色误人啊。
不过以廖父廖徵民的性格,怕是让小儿子在这个位置待不上三个月就要让他重新回到科工局。
想到这里,邱闫依旧不明白廖栖平没有拒绝来到这里的原因,不怕遇见……那谁吗?还是旧情仍未灭……
算了,这不是他该想的事。
邱闫摇摇脑袋,跟上廖栖平的步子。
廖栖平似乎是没睡醒,眉头紧蹙,勉强抑住了打哈欠的欲望,吩咐邱闫去买两包烟,自己则在池夜莺门口转悠。
“可是……廖……”邱闫看着他一副想把自己打发走的模样有些迟疑。廖栖平斜了他一眼,不耐烦道:“我多大个人了?快去给我买一包,烟瘾犯了。”
邱闫一听连忙跑开了。
确定邱闫完全消失在小巷子里,廖栖平才从取出从腰间别着的格洛克23式手枪,弹匣内13发子弹整整齐齐地排列着,让人看了不禁有几分欣慰。
检查完手枪,廖栖平又拿起了那把刻着“池焉军”三个字的长光剑,虽是这几区最好的冷兵器,但远不及科工局的防备武器。
廖栖平有些烦躁地从兜里掏出打火机有一下没一下地翻着盖,直到池夜莺的御用护卫队队长找上他。
“您是池焉军一队队长?幸会幸会,里面坐吧,宴会还没正式开始,我们可以先——休息休息。”
男人眼底的谄媚被他受尽眼底,廖栖平只是轻轻地抬了下眼皮:“好啊,孙队长,我们进去聊。”
不知道谁是保安,谁是客人了。
走入大厅,闪耀的霓虹灯和刺鼻的香水味让廖栖平紧绷的神经懈怠了下来,他跟孙强打了个招呼,随后便进入了洗手间。
他先是简单地整理了一下仪容——挂了一下胡子,用洗了把脸,决定把警服换上的那一刻,他意识到——警服不在他这里。
应该是放在邱闫提着的手提包里了,他知道自己一向不喜欢警服。
廖栖平有些头疼地把帽子摘下夹在腋下,看了看镜子里有些玩世不恭而又疏离冷漠的脸。
一双纤纤玉手环住了他的腰。
廖栖平猛的转回身,把露出狡黠笑容的白雉倾吓了一跳。
“廖长官就知道您回来!那个小贱人也真是小人得志!”看见他的正脸,白雉倾又仿佛不怕了,环着他的腰的力道又紧了几分,廖栖平重心不稳地后退一步,大腿倚在洗手台上。白雉倾顺势贴近了他。
一见她,廖栖平的太阳穴都发胀。
若是普通的在这里工作的姑娘还好对付些,可惜这位白小姐的父亲在虹灯都有点不小的势力,得罪了她,自己肯定不好过。
但……
廖栖平拍了拍白雉倾的手,冷着脸道:“赵熙婕和我的事,用不着白小姐普度众生,况且,白小姐您的未婚夫还在门外等着呢,白小姐这样,成何体统。”
向来矜傲骄横的廖公子也能说出“成何体统”几字,让白雉倾惊地竟忘记了拦着廖栖平,任由他整理衣襟,掂量着剑出门。
正如廖栖平所说,白雉倾的未婚夫果真就在外等着,一见他出来,剑也挡不住的戾气让廖栖平深感烦躁。
但他也没时间管这个为爱情献身的傻小子。
邱闫的脚步声已经愈发明显了。
廖栖平倏地停了脚步。
这小子……今天怎么来的这么巧?
偏偏赶在这个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