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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途【修改语句完善剧情】

苗疆十七州

黎鸢几乎是下一瞬的呆滞,她从未想过楚离会说出这样的一番话,毕竟像他这般的人,素来都是深渊幽潭不可测。

只是那般清冷孤傲的面容上出现这般沉稳坚定的模样,确实是叫人难以忽视,亦无力抗拒。

只是下一瞬,她垂了垂眸子,眼底眸光散碎,“楚离……笑话也非是这般开的,你……”

话不言尽,一切尽在不言中。

生生咽下欲询问的冲动,她眨眨眼,只觉得眼睛疼得紧,涩得很。

为什么还是会有这种失落的感觉。

他总是这般漫不经心,也不开口,仿佛冥冥中说,风月暧昧缱绻皆有她定,只是他不染半分尘埃罢了。

黎鸢眨眨眼,眼里情绪褪去,再无半分杂念,“无事,你该出去了。”

楚离眼眸情绪未改,色若三春桃李,音若珠滚玉盘,清凌凌无波无澜:“你好好歇息。”

楚离言落,转身便走。

背影高挑显瘦,汉家常服墨色的衣衫衬得他愈发生人勿近,又冷又深不可测的感觉。

他没有回头。

一次都没有。

他似是从来都是这般,给予人希望期待的同时,也让人心底一凉,若日坠幽滩,月华坠空,清泠一片。

众生于他皆草木,无曾一人是青山。

关于楚离,黎鸢看不透。

云海寸壅难窥月华,苍穹几许星光淡碎。

黎江得知黎鸢受伤的消息后便匆匆赶来,素日里温润平和、喜怒不形于色的面容上难得有了些许波澜。

只是见着楚离守在屋外时,有了片刻的凝滞,目光似有若无的掠过那人清冷平静的面容,眸光散碎,明烁忽现。

黎江笑意温和,眼底的情绪平静若波澜不兴的湖面,“楚兄既在此处…我听闻家妹受了伤,倒不知因何而受伤,又是在何处受伤。”

楚离把玩着手中缠绕的红绳,清隽修长的食指间纤细的红绳尤为醒目。

“这倒是要问问我那师弟,我是不知其中过程,倒是我师弟救了舍妹,”

他的目光不闪不避,直直迎着黎江试探的目光,丝毫没有被冒犯的地方。

对于黎江,楚离直觉此人在某些地方与他是颇为相似的,尤其是攻心这块,怕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两人之间的气氛莫名怪异。

竟有些似是无形的较量。

许久,黎江眉宇温和的点了点头,光影落在他温润秀气的眉宇。

黎江缓缓伸手,白皙的手背青筋凸起,作揖笑曰:“如此,倒是劳烦楚兄替我答谢令师弟了。”

楚离淡然笑着,眼波流转思绪千百归平静。

那日天有些雾蒙蒙的,阴云不散。

他带着几分孤冷与笑意,道“不必如此。”

岁华轮转,因着黎鸢的伤势,因而黎江不得不再次止步于此,也不得不再次耽搁行程。

洞庭湖一带的冬季寒风凛冽暖阳淡,近来阴雨不开,阴风怒号,浊浪排空。

是时大雪纷纷,三日未开,着眼洞庭,冰霜凝结。

是夜,黎鸢由婢子搀扶着,勉强坐在窗前。

单薄的里衣被风吹的翻飞,婢子劝解一旁,她摆手以示无碍。

窗棂外簇簇枯叶落,层层厚雪覆,坠兔收光,雪仍在幽寂的夜里下个不停,落个不止。

执笔临纸,竟也不知写些什么,最终也只得将身旁的丫鬟打发后。

独自一人对冬景临风听雪簌,孤烟三四里。

到底是因何心乱,又是因何烦忧,她亦是不解,更是不愿去细想。

这一月过的平静而淡然,临近启程这日,到底是被困在驿站多时,黎鸢难得提出想出去走走。

大河滔滔,逐浪飞花千层碎雪奔入大江流。

这一月过去,黎鸢的伤虽然是好的差不多了,但是整个人也愈发憔悴起来。

真真是病若西子胜三分,非知晓其间缘由者,怕是只当是先天不足之症。

楚离与楚洵一行人早已离去,只有黎江念着黎鸢的伤势又接着推迟了小半月方才上路。

沿途行驶半月,最终于一处名为潇湘的古镇处停留,不为旁他,只因此处河堤决堤。

河堤决堤,江水阻了路,来往水路也因暴雨而举步难行,怕只怕物极必反出了事。

黎江听着手底下人传来的消息,不紧不慢的扣着桌面,沉闷的敲击声回响在屋内。

跪在地上的几个仆从亦是瑟瑟发抖。

只有他们清楚,这位主子可从不是表面上那边温润如玉不染尘埃。

高山莹洁雪亦可执刃,儒雅君子亦可手染鲜血。

林下漏月光,疏疏如残雪。

黎鸢正在吹笛,愁绪难断,思绪亦乱。

阿十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周遭的空气似是霎时间凝了冰霜,黎鸢颦蹙转身。

“小姐。”

黎鸢愣了愣,温和颔首后入屋。

阿十淡然眺望着远处的风景,黑色的劲衣微微掀起小幅度的弧度,几许肆意,几许沉寂。

阿十侧着头,忽的冷哼,清澈的眼里是不屑与黯然在蠢蠢欲动。

……

早月,像一枚淡淡的吻痕。

月光泻在架通幰平乘车的帷幔间,黎江命人煎了药后便端到了黎鸢房内。

兄姊二人言语交谈,彼此皆有暗中交锋试探之意,黎江沉沉哂思。

忽的抬眼,一声似玩味与顿悟的闷笑自喉咙间滚出,随之而来的话让黎鸢心头一紧。

“话说,鸢儿这数月在苗疆,倒是不知可还适应,我见楚兄亦是品行端正之人,鸢儿觉得呢?”

黎鸢思绪很乱,心里泛起些道不明的春潮。

这感觉这奇怪,莫名其妙泛起的情绪如同决堤江水滚滚袭来,而她却如丢盔弃甲的守卫,无力抵抗。

黎鸢强颜欢笑:“兄长素来善于洞悉,想来心里应当是有了决策。”

她说的委婉,却也直白,摆明了态度不愿回应黎江的问题。

黎江走了。

离去者不做停留,独留者满心怅然。

太远了,她有些忘记了。

只记得那日桐乡村,他一身青衣苗服,目光沉沉,嘴角擒笑,轻狂不似居高位者。

风把地上的落叶吹起来,好像补充了一句话。他看了她一眼。

她对他回眸一笑,生命就此复苏。

时年元佑元年冬,河口决堤,冬日里的冰凌碎了又碎,堆砌在河床间,时不时还要提防着随时可能滚滚而来的江水。

“前路河水湍急,诸位切勿贸然渡河——”衙役击打着铜鼓,高处传来金属碰撞的刺铭。

嘈杂的锣鼓咋咋呼呼应和着人群里的议论纷纷,周遭一时混乱,此番境况,自是有人不满于此。

黎鸢走下马车,迎着寒凉刺骨的冬雪,漫天苍茫里,她心神恍惚。

远离河岸的地方已经架起了火炉,一旁的店铺也次第开张。

屋里生了炭火,温暖如春。

而她不说话,发丝和眼睫上覆上了层霜花,她却似是浑然不觉。

白皙的脸上方才还如同初春的桃花,此刻却已然苍白,天光落在不远处,骤然反射出一道璀璨的光。

而在不远处,一身苗服的男子面若冠玉,秋霜切玉剑般的孤冷。

浑身上下似都要隐没在这汩汩的天色中。

他正同一女子言笑,唇角微不可见扬起的笑意,反倒叫黎鸢心头一痛。

她看着昔日清冷矜贵的青年跪下身去,霜雪般不染尘埃的衣袍落地。

他垂着头,看不清具体的神色。

只是唇角带着一抹淡然的笑意。

柔情似水,冰雪消融,百炼钢竟化作绕指柔。

而他缓缓弯腰,背起那女子便就着西南处离去,脚步很稳,也不知是不是怕摔了那姑娘。

仿佛一次煎熬,如同软刀子扎心,扎得她鲜血淋漓,又如同一帖慢慢煨着的苦涩的药。

酸涩蔓延,余味难消。

温柔刀,刀刀割人命,可他的温柔,更像是穿肠毒,锁魂钩,绝命散。

他似乎……从未真心待她以柔情。

回到驿站的黎鸢郁意难消。

她不知道如今她对楚离究竟抱着一种什么样的感情。

古之圣贤书,她看不进心,也瞧不入眼。

迷迷糊糊睡了一觉。

梦里是桐乡村的点滴,是梧桐暗香的时节,濯枝雨已去,百转周折,终是物是人非事事休。

道心不稳,神佛难渡。

而她心乱了,乱其心者,依旧稳坐神坛。

……

翌日,黎鸢从梦境中缓缓转醒。

洗漱过后却见黎江神色诡谲难测,半阖的眼依然清冷,但说出的话却让她周遭骤冷:“楚兄,失踪了。”

捧着茶杯的手好像都在不自觉地微微颤抖,黎鸢耳畔轰鸣,声音梗塞,只觉得喉间似被刀刃抵住,发不出半点声音。

许久后,她方才寻回自己的声音:“兄长,这是何意?”

黎江淡然同她阐述了今早的事。

河水暂歇之际,此地乡邻组织人下河到河床水低处修补堤坝,开闸泄洪。

楚离也身处其间。

而江水湍急时,他为了护一女婴而被江水覆盖,无人知他生死。

此番天定,皆看造化。

黎江平静的阐述完,察觉到黎鸢神色不对,心底的猜测有了应证,长睫微垂。

黎鸢一时心梗,呼吸似也变的艰难异常。

从前的点点滴滴疯狂地涌入胸口,尽数化为了刀子,疯狂地啃噬摧残着血肉。

深深地扎入心里,再也拔不出。

黎鸢隐隐明白了什么,他。

大抵是再也回不来了。

逝去的人已经死去,匆匆而过的岁月一去不复返。

而回忆化作穿肠毒药,时时刻刻剜心穿肠。

活着的人,反倒成了最痛苦的泣泪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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