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谷间云雾弥漫,姜苗便被他二人推着朝谷中走去,雨后的泥土沾了积水,本就不大好走更何况姜苗原就是封了视线,除了凭感觉摸索外,完全就是别无他法。
原为她所伤的那人本就对她心存余悸,故而破为不耐烦的自后推了其一把。
彼时三人恰巧经过了一处地势较为高峻的地带,碎石密布,黄土略松,姜苗本就对十七州附近的地势有过些许的了解,巫山一脉地势颇是险峻。
长草靡暮,暮色昏晕间,这林中禽鸟啼鸣,借着力,她顺势洋装脚崴,向坡下倒去,银铃动山涧,夕熏畹晚映翠微。
那个人猛然间伸出手想将其拉回,仅抓住的那一缕青衫衣角也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其手间溜走。
惊鸟高飞,落日斜照,他二人相视一眼,此时无声胜有声。
原先动手的那人暗骂一句,便欲去寻下山的路,企图去寻人,却被突如其来的一臂拦住。
拦路之人目光沉着平稳,略俯而探之。
唯见碎石杂乱,枯草衰萎,其间仅有一道浅隐的辙痕,一直蔓延而下,望不着边际。
“这山中夜间有狼出没,它掉下去,哪怕是不死,也难以度过今夜,你我二人尚且还要回去同主上复命。”
旁听之人眉峰紧锁,缄默半晌,终是未曾道那只言片语。
红枫落地,暮色昏沉,天边残阳似血嫣红,纤凝流转,红光漫天。
梁启等人寻到时自也是人去楼空,屋内被人精心处理过痕迹,他们一行三十三人,竟也不曾寻得一丝一毫的痕迹。
婵娟已起,幽幽风动,围着这附近寻了小半个时辰,眼睁睁看着暮色已昏,梁启气急败坏,口浅直言,“着实怄死人了。”
接连着一堆又一堆的喝骂声,其余的人背着杂七杂八的啐骂声搞得摸不着门路,只是清楚的知晓一点,那就是梁启此时正气急。
情知道是被差出来,有着了意的,省的这般也只是平白浪费时辰,却也不敢轻易得罪了梁启,喏喏连声道:“吾等愚钝,但有些道理还是懂的,倘若就这般怨怅,到底也是无用之功,还是先回去同大祭司交差吧。”
梁启“唉”的叹了声气,遂带着其余的一行人回去复命。
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
又是一年深秋至,天又阴晦了,冷风吹打着朱红雕花的窗棂,枫叶红了又落,苍黄的天地,在清冷的月华中,道不出的凄凉与萧瑟,深蓝的天挂着一轮半月,又极快地躲进云中。
庭中残树枝丫乱舞,风自叶隙而过,无痕但闻声。
楚离负手立于听着,自殿内透出的清辉隐约晃着他棱角分明的侧颜,看不出喜怒,却偏是沉稳的让人心悸。
青衣微扬,铃声四起,他伸手接下一片零落枯黄的叶,指腹轻轻摩挲着叶上的纹路,“未曾寻到?”
萧索的庭中,梁启一时间无言以对,他知楚离对他的提携是看中他,只是如今他连寻个人都未曾寻到……
梁启只是默默的点头,静静等待着楚离发话。
楚离眸光黯淡了几许,清朗的目中深邃,有些瘆人的威压。
久久不曾言语,楚离眺望着远方,四周是死一般的寂静无声,唯有风声恣睢。
良久,他兀自开口,“姜凌那边可曾知晓?”
梁启眼神躲闪,支支吾吾半晌,在楚离冷眼斜视时,终于深呼一口气,汗颜,“姜族长……并不在十三州,守关卡的人都道不曾见其。”
楚离本就为此事而心烦意乱,已是近两日不曾用膳,中日等着姜苗的消息,却始终未寻到人,如今连姜凌亦没了下落……
不在十三州……若是其不曾回去,那边极有可能……
他稳了稳心神对梁启吩咐道:“派人加大搜索范围,顺便派人去九州苗王寨。”
梁启会意退下,徒留楚离一人于庭中失神……
殿内的窗棂被风吹得呼呼作响,雨沫争先恐后的砸下,迷蒙的雨,凝聚而起的山岚弥漫,外头的天色昏暗,风头尚且人在,烛火摇曳着,四周酒香弥漫,夹杂着女子的轻咳。
黎鸢被方才那口酒呛得不行,喉间是火辣辣的灼烧感,云鬓微散,眼角微红,袅袅熏香飘渺,无需搽染脂红,就着这半壶温酒便足以醉人。
自姜苗失踪这几日以来,她便将自己关在屋内,无时无刻不在想,若是当时她那早些察觉不对,或从一开始便随着姜苗一同去,是不是情况就不会发展成如今般地步。
在昏黑的,被风雨击打的夜里,彻夜不熄的微黄灯火中,少女已然醉酒,身影被火光拉长,于暗夜中倒映在窗纸上。
楚离本是路过才来看看,却见其醉了酒,正摇摇欲坠的强撑着,楚离蹙了蹙眉,快步上前。
天旋地转,衣物簌簌,她失力倒下的瞬间,酒坛落地碎得四分五裂,一时间酒香更甚,楚离眉峰紧锁的将其扶起。
黎鸢迷迷糊糊睁开眼,耳畔是他微热沉稳的呼吸,夹杂着那熟悉的草药香。
他眼神漆黑,侧目凝视着她,眸中是一如既往的清冷平静。
梳妆台上的摄丝戗金五彩盒子上的金箔反射着光,略略有些刺眼,黎鸢伸手去挡,恍惚间才发觉楚离尚且正欲碰她,便猛地将其的手拍开。
楚离有些微怔,略略有些无措,奈何黎鸢醉的紧,虚眯着眼,眸中雾气蒙蒙,“别碰我。”她不满的嘟囔着。
楚离无奈,无视她的挣扎,索性一把将其横打着抱起。
在黎鸢挣扎不满间,直接将人扔在榻上,他坐在边缘,扯过衾被,便将其用衾被整个盖上。
半晌不曾听见动静,楚离疑心她已经睡去,扯下了半角的被褥。
榻间人双眉紧蹙,双眸微虚,迷离的美目中水雾朦胧,娇颜蕴染了红晕。
楚离尚有存恤之意,着眼一瞧,又算了些时日,便也只是蛊虫作祟。
起初他是算好了日子,便是近日便可将成蛊引出,只是蛊虫的生长需要合适的载体……
楚离倒是并无多大的反应,微微勾起的赤色薄唇,却总是噙着几许似有若无的寒意。
只是到了后头见她是真的忍受不住了,方才垂眸思索,良久,他缓缓伸出手,随意的解了她的衣衫。
玲珑的女儿身尽入眼底,淡淡的女儿香入了鼻息,倒是同他初见时,那日的景色无甚差别,只是有一处……此事只可意会而不可言喻……
楚离漫不经心解了她的裹胸,平静的丹凤眸里有了顷刻的冷凝。
灯火摇曳,床帐散落。
窗外的雨声更盛,淅淅沥沥,暴雨冲刷着大地,屋内亦是风雨急促,声声婉转,只是不知是痛还是欢……
十指相扣间,二者的掌心都渗出了丝丝缕缕的薄汗。
骤雨急至,黎鸢虚眯着眼,不由得落了泪,压抑的清冷声音在她耳畔喘着可怖灼息,狂乱间,十指死死地抓住身下的床单……
楚离平了平心境,只是急喘的鼻息早已预示着他不复往日的平静。
将她抱入怀中,感受着那股温热。
似是洪水退去后的幽谷,溪流缓缓流淌,忽而溪势水声大增,凝后便如同一波连一波的浊浪而出。
退出的过程并不大好受,楚离深呼吸一口气,敛目粗吟着,徐缓的离开……
苍穹轻轻的将雾撒下,月也似是瞧不满这彻夜不肯消停的暴雨,因而散了云层,乱了霭雾,停了这雨,在积水流淌的黄土地间敷上皎洁轻盈的月光。
屋内燃了香,光映着重重奢靡,空气中幽幽弥漫着檀香和一股些许怪异的味道,无声的静谧中,楚离整理好衣衫,取了一盏缕金雕花银制香炉,以血滴入其间的灰烬中。
蛊虫受了召唤,便徐缓的爬出,楚离将其放入炉中,又将盖顶封死后收好。
楚离坐在床沿边侧,清雅的身姿从骨子里散着寒冽,他冷了眸子,抬了抬眼,目光落在床榻之人的身上,随即俯身凝视着不曾醒来的黎鸢。
忽而,寒光乍现,他已然将刀刃横在了其白皙的脖颈处,昔日里平静的黑瞳渐渐升起一丝戾气,只要他稍一用力,榻间之人便可以永远消失在这世间……
二人初识的经历,本就算不上什么光彩之事,他以她试蛊,她恐他入骨。
如今蛊已取出,她本就没有继续留下去的必要,只是有那么一瞬间,他竟也感受到几许不舍与于心不忍,这种感觉很陌生,也叫他不由得后怕。
半晌后,他缓缓收回匕首,神色复杂。
斜眸凝视时,他缓缓伸出手,指腹摩挲着她的侧颜,在她耳畔轻喃道:“真的是,要我拿你怎么办……”
初曦自山涧而出,划破了山间山岚,雀鸟高飞啼鸣,风过茂林而深寒。
姜苗望了眼上方的坑口,青石密布石墙,积水缓缓流下。
昨夜骤雨来的突然,她原就因自高坡而下所伤,虽不至至于丧命,但也会因此影响行走时的速度。
绕是她怎么小心,也终是落了脚,入了深坑。
这附近的野味众多,又多有禽鸟出没,偶尔也会有这附近的住民在此设陷阱,以此来捕猎。
姜苗收回思绪,黛眉微凝,咬了咬牙,将脚踝处的捕兽夹掰开。
痛意袭来,她面色惨白,朱唇顿然间失了血色,刹那间血液喷涌而出,染红了衣裙。
发丝微凌,湿了前额,山间湿气重,今日早晨虽出了些许的日光,却并不大多,而林又幽深,叶层纷多,难以见光,便是有,也往往只在一处。
姜苗自挎包中寻了止血的药,风为两位,刺痛与寒意一道袭来,她忍不住低声喘息,少女单薄的身形微颤……
忽而,自上方传来一阵就不是人,夹杂着树枝被踩断的“吱呀”声,姜苗猛然间抬眸,不由得攥紧衣角。
心止不住的狂跳,四下静的出奇,她似也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愈来愈快……
随着脚步声逼近语法去,姜苗印着天光的眸子微怔。
来人确也并非似是那帮子人的同伙,白衣翩跹,玉带束发,她瞧见男子眸色淡淡,恍惚间,影影卓卓,浸人冷气弥苍穹,男子大半的身形隐匿在光里。
在她恍惚的间隙间,那人早已不见了踪影。
她正嗤笑着自己,许是眼花,自嘲过后,却也是无尽的愁绪。
约是两三盏茶的功夫,上头忽然垂下一条粗藤,约是六七条韧藤相缠而成,但闻一声,“姑娘,拉住,我拉你上来。”
温润如玉落碧盘,和煦若三月春风拂过柳。
姜苗强忍着痛意,费力的扯住了藤蔓。
一翻折腾下来,她已然精疲力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