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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途

苗疆十七州

  身为苗疆的祭司,很多时候都是身不由己,就像是大宋的朝臣,一举一动都被人注意监视,牵一发而动全身。

  

  他在十五岁那年解刨了人生中的第一具尸体,在他模糊的神海里,不大记得当时的细节,只是依稀记得大巫蛊的一句,“成大事者切不可软弱不能。”

  

  在这风华正茂的年岁,旁人尚且居于家中,于父母双亲膝下承欢,而他自总角之后的年岁里,再未体会到双亲一丝一毫的怜惜。

  

  他淡薄也好,无情也罢;他落魄也好,风光也罢;他残疾也好,康健也罢,他只是他,也只会是他。

  

  他忽然想回一趟都江堰,回一趟那个他出生的地方,至于去做什么……他也不清楚。

  

  回去后,楚离闻着殿内淡淡的熏香,蓦然抬起眼皮,他的声音忽而低沉,眼底的情绪晦暗不明,“来人,换香。”

  

  殿外的宫人匆匆进来换了香,又匆匆退了出去,徒留楚离一人坐于石椅上,眸色深沉。

  

  他方才进入殿内便察觉到了今日的香略有古怪,他素来睡眠浅,时常在夜间失眠,每逢此时,那些令他头疼的不堪过往往往就会不由自主的浮现在脑海中。

  

  也因此配了安神香,他自己配制的安神香是什么样的,他自己清楚。

  

  其间有一味茯苓,味甘,用以心神不安、惊悸失眠者,晒干后碾磨成粉,掺于香中达到安神的效果,偏偏今日他却在香中察觉到了白蔹和龟甲。

  

  二者都同茯苓相克,长期积累,百害而无一利。

  

  敢在他眼皮子底下对他动手脚的人的确不多,至少这次的香分明是有意为之,若是真要害他,便不会叫他察觉到一星半点的异样。

  

  夜来突风急,叶落万重山,漫卷诗书半窗月,灵泽落尽是清秋。

  

  若能看遍这世间万物,便觉这世间有娇嫩,有破落,有赎卖,有人软卧酒坊半生,生火煮酒,乐在逍遥,亦有人于深渊之中窥见天光。

  

  但他想,这些大多是同他无缘……

  

  蜀中的深秋总是多雨的,他站在窗前,眉眼淡淡,一夜无眠。

  

  翌日,旭日东升地锦绣,雨积路洼未肯消,山涧雾气浓,镇中烟火沸。

  

  街上的人尚且不算多,但也有些许的烟火气,姜苗同黎鸢并肩而行,二人相对无言,当二人路过一家包子铺时,姜苗停下了脚步。

  

  姜苗蓦然开口,黎鸢尚且未曾反应过来,便听她道,“姑娘,可有什么想吃的?”

  

  姜苗的心意她自是知晓,只是往年间家中厨庖甚多,她鲜少会出府走动,更莫提在外街买吃食。

  

  上一次莫约是七八岁那年,逢中元佳节,于西郊桃林亥遇族亲,恰父母双亲交谈甚欢,去往酒香阁摆宴庆相逢,堂姊邀之于镇西抄手摊食之,后遂再无机遇。

  

  眼瞅着其半晌也不做一丝一毫的表态,姜苗眼睑半垂,以为是自己又说错了什么,惹其不悦,终是什么也没说。

  

  黎鸢淡淡道,“不必了,姑娘想吃些什么,都可以,客随主便。”

  

  言外之意,不言而喻。

  

  此番场景自是杏眸含波玲珑悄,柔情款款秋水浓。

  

  逛了近小半个时辰,黎鸢始终都是兴致淡淡,姜苗料到她似是并不怎么欢喜,遂邀其去了镇上最大的酒楼。

  

  “在十七州,神殿的座位其实是较偏僻的,临近巫山一脉,附近也少有村落,自然没那么热闹。”

  

  姜苗见黎鸢目光一直望向窗棂之外,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唤了店家来上菜。

  

  姜苗将沏好的茶水递给黎鸢,淡淡的白雾弥漫,茶香缭绕,经久不散,她的手尚未触碰到杯壁,便听姜苗询问,“我也不知姑娘想吃些什么,不若变点拨霞供吧。”

  

  黎鸢的目光似有若无的扫过姜苗所在的位置,不咸不淡的“嗯”了声,随即再次将目光望向了窗外,望向了东方。

  

  隔着千重山,隔着滔滔不绝的长江,似也能窥见鱼米之乡的繁荣,小桥流水,乌篷船行碧波上。

  

  “拨霞供”始于后宋林洪,其自言乃是“梅妻鹤子”的北宋隐士林和靖七世孙,不同于和靖先生的寡淡,其热衷于舌尖上的探险。

  

  曾流连于山野寻访美味的食材,编著《山家清供》一书,据说先生曾于冬季的武夷山内,满地清白间捕兔自山岳间。

  

  听山间老人道:“山间只用薄批,酒酱椒料沃之,以风炉安座上,用水少半铫。侯汤响一杯后,各分一筋,令自筴入汤、摆熟、啖之,及随意各以汁供。”

  

  林洪听其一席话,宛若醍醐灌顶般,顿时明了其中之意,就依言而烹食,记录在册。

  

  后遂流传,称“拨霞供”。

  

  等待的时间并不算长,姜苗倒是几番欲言又止,最终也都只得作罢。

  

  黎鸢倒见饭桌子上多为辣菜,虽未曾言,却也打定了不碰分毫的主意。

  

  姜苗将切成薄片的兔肉,以酒、酱、椒料稍渍,继而在小火炉上煮沸一小锅清水,用筷子夹住一片兔肉在沸水中‘摆熟’,即可取出再蘸佐料汁食之。

  

  “这辣椒原是苗疆之地没有的,前几年有一支商队来到了苗疆,自言是从西域诸国而来,途中路过一个地方,见那儿有种植株生的火红,食之有火烧之觉,便将其种子随身带着来到了苗疆。”

  

  姜苗捻了片煮好的兔肉,过了清水后置于黎鸢碗中,随即道:“过了清水,应是没那般辣了吧,”她淡淡的笑着,眉眼间的疏离依旧,“我听闻江南多喜甜食,喜清淡食,姑娘应是吃不惯苗疆的食物吧。”

  

  一顿饭下来,黎鸢都少有言语的时候,只是在放筷后盈然挑眉,几扇窗棂俱开,只见外头风光正好,骄阳日头正盛,渐起的清风灌入,不热亦不算得上凉。

  

  姜苗放了碗筷,一时间也不知该聊些什么,脑子一热便问了出来,“黎姑娘同大祭司的感情应当是不错的吧。”

  

  “认识而已,没有任何关系。”

  

  不知为何,每每有人在她面前提及楚离,她都会本能的抗拒,想要避开这个话题。

 

  黎鸢澄澈的潋滟清波隐隐夹杂着几许不耐烦,清越的声音还透着一丝不满的意味,显然是不愿提及这个话题。

  

  看着那双清凌凌的圆润美眸,姜苗神色微微有些异样,泛着一股酸涩不可言的巨大失落,她不喜欢楚离,有时候她也会羡慕黎鸢,只是这种感觉来的很突然,也很莫名其妙。

  

  暖阳穿透花树斜射投下斑驳碎光,直将那温如凝脂的螓首笼的莹白娇媚,只是澄澈的杏眸眸光淡淡。

  

  姜苗不由回想起她二人初见的那日,立于门外的她其实的的确确是不敢涉足半步的,那是她第一次见到出自江南的女子。

  

  黎鸢长的很好看,气质温婉,人也娴静淡漠,她当时就在想,江南一带的女子莫不是都同她这般温柔淡雅。

  

  彼时的黎鸢,青涩而温婉,更像是空谷幽兰,不喜欢过多的言语,也不喜外出走动。

  

  离开酒楼走在街上时,姜苗忽觉胃里一阵翻涌,道不出的不适。

  

  倒也是,她的胃比常人要弱些,本以为可以受得了,想开还是她高看自己了,同黎鸢说了声,便去附近寻医馆了。

  

  黎鸢独立于街道上,神色淡然的望着前方,那里是两条街道的转折口,人来人往,烟火气浓。

  

  本是闲等,心头却浮现了汉代桓宽《盐铁论.相刺》中的那句,“以所不睹不信人,若蝉之不知雪坚。”

  

  倒也是不知姜苗如何。

  

  而另一边的姜苗只觉胃里难受的紧,尚且未到医馆便觉着实受不住,在一处角落里捂着胸口强撑着。

  

  干呕了小半刻,在她好不容易缓了些的时候,一直苍劲的大手从拐角处伸出,将她拽入了巷子里。

  

  姜苗察觉不对,猛地开始剧烈挣扎起来,口鼻却被沾了药物的巾帕死死地捂住,窒息般的感觉出来,眼前的一切事物开始模糊,不过须臾,她便没了动静。

  

  眼瞅着姜苗半天了亦不曾回来,黎鸢猛然间发觉到了事情的不对劲,问了路人这附近的医馆,前往一问才知晓姜苗压根不曾去过。

  

  心中隐隐的不安驱使着她,循着姜苗先前的路线走去,仍旧不见姜苗的踪迹,心道她莫不是已经回去了。

  

  却在一处拐角处发现了一支银钗,这钗子她倒是熟悉,虽然这种钗子在苗疆并不算什么稀奇玩意,但多多少少都是相互之间有所区别的。

  

  料到姜苗可能是出事了,黎鸢一时间手不住的颤抖,她也不知怎的,只是莫名的恐慌。

  

  如果……如果先前她陪着姜苗一起去,会不会……会不会就不是这样的局面了……

  

  一处昏暗的角落里,梁启默默观察着四周,发觉到黎鸢的状态不大对,心中蓦然浮现一个可怕的念想……

  

  当姜苗从死一般的寂静中醒来时,浑身都被束缚,双眼被黑布层层遮住,她感知不到光线,也判断不了自己身在何处。

 

  总归是处境不大好的。

  

  一道粗气的男声传来, “大哥,她好像已经醒了啊。”

  

  另一旁的男人无语的白了那人一眼,粗声粗气的应道:“老子有眼睛,老子看得见。”

  

  姜苗瞧不见那二人的长相,微微蹙了蹙眉,尝试着动了动手腕,却是刺骨般的疼,让她不禁低低的闷哼了一声。

  

  她并不清楚这群人此行的目的,在没有绝对把握能逃脱的情况下,她不能轻举妄动。

  

  她原以为这儿只有这两个男人,结果“咔”的一声,门被人自外面推开,风灌入的瞬间,姜苗隐隐嗅到了些许的淡香,像是……油菜花……

  

  这苗疆少有种油菜花的地方,十七州更是只有两处,一处在十七州的西北方,离神殿太远,往返至少也许八九天的时间。

  

  她大抵是知道了自己被关押在了什么地方,但这周围有多少人,她也不确定。

  

  “将她给我看好了。”

  

  是个女人的声音,听起来年岁不大,带着些许的狠戾的意味,“若是姜凌三日内不来,便直接将她除了。”

  

  姜苗心下一惊,父亲……

  

  他们是为了逼她父亲现身,若是这般,莫不是仇家,可十七州归苗疆大祭司管辖,若是苗疆内的仇家,再怎么也不会选择在十七州动手。

  

  更莫提那镇子离神殿也并不远,往返不过两盏茶的功夫。

  

  原以为他们并非苗疆中人,可渐渐的,姜苗发现他们虽说的是汉语,但口音却像是十一州那边的……可那女子反倒像是……九州的……

  

  苗疆九州……大巫蛊的神殿所在……

  

  月色渐起,黑云翻涌。

  

  楚离紧蹙着眉,右手食指按着太阳穴处,心中烦的异常。

  

  听着梁启的回复,楚离清明的眸子也逐渐变得晦暗不明,“你是说,姜苗是从酒楼出来后失踪的。”

  

  梁启没有犹豫,低着头,不假思索的道,“不错,姜姑娘许是觉得不大舒适,便去寻了医馆,可不怎的,便再也不曾回来,属下猜测姜姑娘应当是出了……出了意外……”

  

  楚离暗自倒吸一口凉气。

  

  最近倒是越来越有趣了,先是祭祀大典,他身边的亲卫背叛他还企图置他于死地,后是神殿古井出现浮,尸禁蛊再现未曾查明。

  

  如今姜苗又失踪了……

  

  若是旁人,楚离倒也不必这般忧心,偏偏这人是姜苗。

  

  姜苗的父亲乃是苗疆十三州的族长,又同大巫蛊是金兰之交,在苗疆众族长中的地位乃是数一数二的,偏偏他膝下又只有姜苗这一女,对其自是疼爱重视。

  

  加之姜苗昔年对他有恩,他对姜苗的耐心自也是比寻常的人要多了些,但也仅限于此。

  

  如今姜苗失踪,古井浮尸尚且未曾查明,也不知作案之人日后是否仍旧会用驻颜蛊去谋害她人性命,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楚离稳了稳心神,眸色复杂,背对着梁启负手而立。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淡淡道,“暗中调人围着镇子周围搜查,切记不可打草惊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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