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禹】咨询室

随着怀表来回摆动，张泽禹合上眼皮，进入他自己的世界。

少年把他揽在怀中，手指缱绻地揉捏着他衣领的纽扣，蹭得他脖子发痒。他贴了贴少年的肩膀，茉莉花的香气沾在白衬衫上，此时却比酒醉人。

他看见少年棱角分明的下颚线，滚动的喉结。

少年笑着低头，他回应似的仰起脸…

……

阳光被窗棂筛碎了一地，化成碎光撒在两人身上，暖洋洋的。窗外的爬山虎叶间传出一两声虫鸣，惊扰了墙角慵懒打盹的猫。下课铃声中飞起一群大雁，扑闪着翅膀把时光烙成墙上的剪影。

张泽禹有些不敢相信这是自己的世界。

他想看清少年是谁，视线却突然模糊了。那是一个很重要的人，但是……

他忘了。

画面一转，少年在楼梯口朝他招手，脸上的笑容连阳光都无法相比。张泽禹跑过去，心里的小鹿也在乱跑，高兴得要飞起来了。少年朝他张开怀抱，他去拥抱，脚下踩了个空，摔在楼梯上。

噗通一声，向下坠去。

四周的光被熄灭了，他条件反射地蜷紧了身体，独自体会这失重的无力。

“救救我…”他听见自己说，是对谁呢，一个很重要的人吧。

他记不起来了。

然后“嘭”的一声，摔在地上，浑身生疼。

全身的骨头好像要散了架一样，他忍着剧痛站起来，四周又变了样……这才是他的世界。

“你在哪！”他喊。

他在找人，但是他不知道自己在找谁。那人帅气开朗，身上总是有茉莉花香，笑起来比花还好看，会给他无限的安全感……但是他忘了。

“张……”他忘了那个人。

张泽禹在自己的世界里走，走到了故地。

靠在墙壁上，谁曾经拿着几何笔记本帮他遮阳光，趁他走神时“啵”了一下。

“呀！你怎么乱亲别人啊！”

“没有乱亲啊。”

“那…”

“喜欢你才亲的。”

“我喜欢你，无论怎样都喜欢你。在你生气的时候帮你出气，在你害怕的时候保护你。”少年拿着几何笔记，站在骄阳下郑重其事地说。

到底是谁呢？他的记忆在流失，他记不清少年的脸了，白衬衫、茉莉花香…他在嘴里念叨，恐怕再忘了些。

张泽禹继续走，推开家门进去。

人们高高在上地等着他，每人都义正言辞地说着，不堪入耳的词汇砸在他身上。他的膝盖跪的生疼，戒尺“啪啪”地抽在背上。他捏紧了拳头，肩膀却止不住地抖，冷汗顺着下巴滴在地板的碎鹅卵石上。

白炽灯明晃晃地亮着，被眼中的泪水抹成一圈一圈的光晕，他蜷在地板上，嘴里念着一个名字，仿佛那人能立刻出现，把他护在身后。

那段日子，生不如死，在别人口中美其名曰“治病”。

他被绑在椅子上，电流流过身体，他想挣扎，皮扣却勒着紧绷的手腕。衣服被汗浸得好像过了水，塌在皮肤上，闷的他要窒息。皮扣松开了，他手腕脚腕早就被磨的鲜血淋漓。

“救救我……”张泽禹瘫坐在地上，无力地把自己堆在墙角。

他忘得更多了。

他坚定地记得他有一个十分重要的人。

然后忘掉了他的全部。

“快跑。”一个微弱的声音，微弱却清晰。

日思夜想，哪怕声音再微弱，张泽禹也能听清楚。

“捂住耳朵往前跑。”那人继续说。

张泽禹听了，捂着耳朵拼了命的跑。

他看见歪曲的楼房，邪恶的笑脸，什么东西砸碎在脚边，炸弹一样碎了一地，耳边的声音震的他头痛欲裂……

然后所有的一切都混乱了，只剩下那件皱巴巴的白衬衫，啪嗒啪嗒，少年的泪水滴在褶皱上。是自己亲口说的那些话，像刀子一样，把滚烫的爱意割得支离破碎。

少年夺门而出的背影，是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羽毛。

眼前有些发黑，他感觉自己软绵绵的，好像被人抽了骨头一样，失重地向大地跌去。

一股熟悉的茉莉花香飘来，带着他特有的安全感，他被稳稳地接住了。

那人捂住了他的双眼：“别怕，我在。”

然后张泽禹醒了。

熟悉的心理咨询室，他坐在沙发上，医生正扶着他的肩膀，“记起来些了吗？”医生问他，眼睛里充满了关切。

他抬眸看向医生的眼睛，泪眼朦胧间，眼前的一切于记忆中的某个场景重合。

他无助地坐在椅子上，少年扶着他的肩膀，问他，好些了吗？然后把他搂在怀中轻声安慰。

而少年早已褪去稚嫩。

张泽禹看着医生的眼睛，如同看到了那年……

“张…张极……”他小声说，他看到他的眼睛亮了一下。

“我记得你。”

窗棂筛碎大把夕阳，烙在墙上，翻涌成重逢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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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笔

•“我多希望，在我的世界分崩离析的时候，有人能捂住我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