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一个人大概就会忍不住向他靠近,然后慢慢地成为能够与他比肩的人。
操场边的树荫下,学生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他们坐在行李箱上用手给自己扇着风,一边聊天,一边抱怨着怎么还不下雨。
作为天生的火炉体质,封澜尤其怕热,他掀起上衣擦汗,擦完给自己灌一口冰水。
“什么鬼天气,柏油马路都能被晒软。”
嘟囔完,他起来走了两步,趴在栏杆边上往下看。
不远处有几个班在上体育课,操场上同学们跑着圈儿。操场的位置偏低,要从这儿下一列台阶,从高处望去,封澜挑眉,偷懒跑里圈的真不少,还有胆子大的机灵鬼趁老师不注意,加快了脚步,准备偷偷从中间草坪穿过去。
他伸个懒腰,不经意一转就瞥见拐角处走来的人。封澜一愣,仿佛时间定格,他就这么停了动作,怔怔地看着来人。
女孩垂着眼睛,睫毛和头发被阳光染成浅金色,看上去细白柔软,像一只小棉花糖。她背着画袋,一手拉箱子,一手在调整耳机的位置,走得很慢,不燥不恼,仿佛自带凉意,和周围格格不入。
分明没人注意到他,但在回神之后,封澜的眼神却有那么一瞬间的闪躲,接着给自己打起没必要的掩饰。
他顺着先前动作,伸手在树干上一拍:“哟,我都没注意过,这树这么高!”
女孩恍若未闻,低头走了过去。
封澜脸上的笑僵了僵,但很快,他装作若无其事吹着口哨望着天又往前迈两步。
他停在女孩身前却并不与她说话,反而冲着操场吼一声:“老师!有人作弊啊,你快看!那个人穿草坪过去了!”
这一嗓子可谓是石破天惊,大家都被他扯来了注意力,兴趣一来,大家伙儿跟着这一声,盯梢一般都叫起来。一时间,栏杆边上的竟然比下边上体育课的还闹腾。
这回女孩终于有了反应,她分了个看傻子的眼神给封澜,只可惜一眼之后就转开了视线。
“这么高冷?”封澜环臂,背靠在栏杆上望着她的背影。不多时,他眉头一挑,像是想到什么坏主意,将手拢成个小喇叭,“猴哥!”
女孩脚步一停,身后的人三步并作两步,没多久,她的肩上就被人拍了一下。
“我知道你听见了!”
齐恬皱了皱眉,转身摘下耳机,也不说话,只微微抬头,用眼神问封澜又要做什么。
“那个。”被人这么一盯,封澜不自在地轻咳一声,可他很快调整好,“来来来,一起监督他们跑步,我刚才抓到好几个偷懒的……”
什么乱七八糟的?
“不了。”
齐恬说完就要走,但没想到刚刚转身,后衣领便被人拽住一提——封澜身高手长力气大,一下没控制住,差点儿把人给拎起来。
“咳、咳咳……”
封澜那一下来得太突然,放得也突然。一惊之后,齐恬踉跄着站稳,给自己拍胸口顺气。可在这干燥的空气里大口呼吸,她嗓子发痒,不止没有好转,还咳得更严重了。
高高大大的男生顿时手忙脚乱。
“那个……我……你没事儿吧?”
他在裤子上擦了擦手心里的汗,上前就要给人拍背。
然而,齐恬一脸防备地退后几步。
她还没缓过来,一张小脸咳得通红:“你……咳咳……你又做什么?”
“我就是想帮你顺顺气……”
“那真是谢谢你的好意!”齐恬止住咳嗽,声音却有些哑,“但是用不着。”
对上那双泛着水光又通红的眼睛,封澜无措地背了背手。
糟糕,真生气了。
正在封澜愣怔着找理由想得到原谅的同时,他看见齐恬躲瘟神似的眼神。
“哎,你别走啊!”
封澜小跑过去,一把拉住齐恬的手腕。或许今天真不是个好日子,他这还没跑几步,脚下有什么东西“咔”一声被踩碎了。
他低头,看见一副白色耳机,而连着耳机的线正插在齐恬的手机里。
他一点点抬起脸,硬着头皮对她笑。
“如果我说,我不是故意的……你信吗?”
按道理,那应该是个讨好的笑,无奈封澜小狼狗似的痞惯了,硬件条件摆在那儿,即便笑着也给人感觉欠兮兮的。
大概是皇历上写着今天不宜出门她却没有注意,齐恬又气又委屈,她深吸一口气忍住情绪,但周围聚集过来的目光越来越多,好像每个人都在看她的热闹。
“哦,对了!”
见人没回应,封澜赶忙移开脚,捡起那副被踩坏的耳机。
“这、这我过两天赔给你行吗?”他夹起尾巴,“你别哭啊,我真不是故意的。”
这也不是封澜第一次这么无聊惹齐恬,从开学到现在,一天天一件件累积下来,齐恬几乎都被惹得没脾气了。
“谁哭了?”
封澜像个愣头青:“不是,你眼睛都红了,这还叫没哭呢?”
这个年纪的孩子,最是要面子。
齐恬其实不愿意哭,总觉得好像眼泪掉下来就输了,但有些生理反应控制不住。她脑子里很清醒,觉得自己只是气封澜无聊,要么吵一架要么不搭理他,这么着不就完了吗?
可事与愿违,她重重吸一下鼻子:“谁眼睛红了!”
“好好好,我红了我红了,我眼睛有毛病,这样行吗?”
安慰不像安慰,道歉不像道歉,反而像是嘲讽,齐恬听得一阵脸红,眼见着眼睛就要再酸一次,她又做了个深呼吸。正巧这时不远处老师喊集合,她不再搭理封澜,拿着东西往那儿走。
不料一只手抢着拎过了她的箱子。
封澜笑得殷勤:“我来,我来。”
其实他自己东西也不少,背上一个包一个画袋,箱子也是一手一个,却仍问她:“画袋要我帮你背吗?”
齐恬从小便懂事,待人处事都有礼有节,但很可惜,从来没人教过她怎么面对无赖。
即便是在气头上,她也明白一码归一码。
齐恬不想搭理他,但总觉得不回话很没礼貌,顿了顿,她勉强应了声:“不用。”
这一句应得冷淡,然而封澜根本没管那句话里的情绪。他只觉得,既然人家理他了,那应该就是不生气了。想到这儿,封澜原本不安的笑忽然就灿烂起来。
“别客气啊,来来来,我帮你背……”
“真的不用!”齐恬避过去,“还有,箱子我也可以自己拿。”
封澜腾不出手,只能弯着腰用肩膀轻轻撞她:“这就见外了不是?接下来这半年的集训,啧,听说那边条件不好,饭菜也难吃,但没关系,哥罩着你……”
沟通不了,实在沟通不了。
“别不好意思啊,哎,怎么又不说话了?刚才不是好了吗?”
齐恬气得翻白眼,他们真的是同一个物种吗?
不知道封澜哪来那么多话,活体弹幕似的,叭叭叭几百字就过去了。齐恬心情郁闷,实在勉强不下去自己理他,干脆当没听见,充耳不闻,只顾着自己埋头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