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八岁的青春与十四五岁的懵懂，终究是不同的。
蒋默慢热，又一心只读圣贤书，对于男女之事，从来半解不知。
等她反应过来时，身边已经是男男女女青涩的眉目传情。
“蒋默，我恋爱了。”申时语的同桌，是一个有些咋咋呼呼的小姑娘，脸庞精致，可是，性格却傻傻呼呼，大大咧咧。蒋默总是觉得这个女孩子，就是她潜在性格的表现。她羡慕，渴望，喜爱，亲近。所以，她们自然而然地成为了好朋友。她叫，顾念。对的，顾念。
每每说起这个名字，她总是脑补一大堆爱恨纠缠的情节，女主人公换了一个又一个，故事换了一种又一种，偏偏都是虐恋情深，爱而不得，偏偏男主人公永远都是同一个人———顾念的父亲。
蒋默总是笑她，说她是个不孝女，看小说入迷痴狂到这种程度，连自己的亲生父亲都拿来编排。
偏顾念义正辞严，一本正经的，说她不是随口胡诌。她还带了证据，手机里的几十张照片，全是一个人写给顾父的信，结尾落款处，都是相同的“你的念。”
蒋默浅浅扫了几眼内容，有甜蜜。有悲痛，有无奈，有愤恨。因因果果，他们终究，是没在一起。
顾念说，这些信，就藏在她爸妈床底下的角落里，有一次她进去打扫，无意中瞥见，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拿了出来。是用一个红漆的铁盒子装着的，没上锁，积了很多灰尘。顾父是以什么样的心情，将它们塞进了狭窄的床脚里，顾念无法想象。那天，她哭着将那个女人所有的来信都读了一遍。她也终于明了，她的名字，是怀念与遗憾的共生。
顾念说，她妈肯定是不知道这个人的存在的，不然以她妈的脾气，非要闹得鸡飞狗跳，不可开交。
顾念说，她有时候看着她爸爸生出的白发，就总是忍不住落泪，看着她妈与他爸在一起的样子，也忍不住落泪，她说，她无法想象，一个四十惑，五十知天命的男人，怎么会默默的爱了另一个女人那么多年，藏了那么多年。她说，她有时候总觉得她妈才是那个插入一段生死虐恋的外来破坏者。
顾念说起这些的时候，总是声泪俱下，泣不成声。
蒋默总是在一旁，不出声。
顾念太沉浸在她编织的世界里了。她才打扫一次，就发现了，可她的妈妈天天做家务，又怎么可能一次都没发现？她不打开，也许是释怀，也许是尊重，也许是理解。她的父亲，尘封往事，守护家庭，怎么不算是心甘情愿，怎么不算是放下旧事呢。
可以，现在的顾念，根本不懂。她才十七岁，十七岁的花朵，眼里看得见的是轰轰烈烈，年华潇洒，怎么看得见，尘土飞扬下的白头到老。
顾念的爱情，是无数本小说里总结的。她心目中的男友目标，必须霸道，必须帅气。所以，从上高一开始，她不是在看小说的路上，就是在寻觅的路上。一年半的时间，她已经谈了五六段恋情，时间长的半年，时间短的两天。
这次，大概是她的第七次心动。
申时语是最会打击她的。申时语神神叨叨给她算命，说她要三十岁之后才能寻到真爱，三十岁之前的恋爱，都是磨炼。
顾念因为这个，对他心怀仇恨，逮着机会捉弄他。
“默默，我是真的恋爱了。七班刚转来的。”顾念见蒋默不理她，使劲掰着她的手摇。
蒋默无奈的看着习题册上的一条黑线，放下了笔：“七班转来两个，两个都喜欢？”
“哟，不简单，默默！”顾念惊呼出声：“你可从来不关心这种事的！”
蒋默摇了摇头：“从人家转来到现在，才三个星期。你已经提他们提了八百遍了。”
顾念吐吐舌头，撒娇式的嘟囔着：“不管不管。我这次真的是动心了。”
“动心就去追，你的手段，每人顶得住。”申时语插进话。他刚从外面回来。大课间半个小时，他喜欢去打会儿篮球。
顾念嫌弃的偏了偏身。申时语满身满头的汗，她受不了。
蒋默将保温杯杯盖端放在桌面上，把已经放凉的开水倒出来，申时语顺手抬起灌进喉咙，末了，又将她放在桌上的校服拿起来胡乱的往身上揩汗。
蒋默嗔怪的看了他一眼，叫顾念别理他。
顾念好深莫测的看看蒋默，又看看申时语。
神秘兮兮的拉近蒋默，凑在她耳边说道：“我觉得养的差不多了，是时候该动手了。”
蒋默一脸疑惑，不知道她说的什么意思。顾念拿眼瞟了瞟申时语，示意。
蒋默还是不明白。
顾念懒得再打哑腔。大叹一声：“啊呀，你个榆木脑袋！申时语喜欢你，你喜欢申时语。你俩啥时候在一起！”
轰！蒋默脑袋一阵巨响。她喜欢申时语？她从来没想过。
顾念的话如五雷轰顶，打的她措手不及。她慌忙解释：“从来没有！胡说！”
顾念破罐子破摔：“从上高一开始，一到大课间。你把开水晾着，等着申时语打球回来，不管冬天夏天，即使不用穿校服，你都要每天洗校服放在桌子上给他擦汗，还有还有，只要申时语在，你的话就多，眼睛总喜欢往他身上瞟，运动会，文化节，只要有申时语在的活动，不管多无聊，你都在！”
蒋默再次被震的无话。
许浪阻止顾念再说下去：“顾念，你多管什么闲事。”
顾念有些生气，她这是在帮蒋默，蒋默性冷，心事都喜欢藏在心里。她喜欢申时语，这么长时间了，也从来不曾表示。眼看着申时语身边的女生越来越多，她心里越来越着急，两情相悦的人，本就该在一起。
许浪第一次不结巴，他指着顾念一顿骂，一遍又一遍叫蒋默别听她胡说。
“够了！”申时语大吼一声，全班登时安静下来，全都不明所以的看着他们。
申时语沉默的站着，蒋默沉默的坐着，低着头。顾念不再说话，眼神期期的暗示着申时语。直到上课铃响，申时语还是一句话没说，英语老师已经进了门。顾念骂骂咧咧的转过了身，说申时语该男人时，却像个娘们。
申时语不管她。看了看蒋默，终是伸手敲了敲她垂着的头，说了句“榆木脑袋”。便没了下文。
……
蒋默是习惯每天晚自习后再留教室半个小时的。顾念和许浪走读，没什么留的必要。申时语也是走读，偏偏，每天，他都还是留教室半个小时。
今天，蒋默是无论如何也留不下去的。教室里留了一半的人。可蒋默还是觉得尴尬，思想斗争了半天。还是收拾书包走了出去。
女生宿舍在第二球场旁边，男生宿舍跟教师宿舍相近，却离女生宿舍十万八千里远。
申时语在后面跟着她，她知道。但她不敢回头。
球场上一片安静，十点半的夜，说明不明，说暗不暗。路灯寂静，昏黄浮动。
“蒋默。”申时语还是喊住了她。
她假装没听见，继续往前走。胳膊一疼，天旋地转。反应过来，她已经被申时语紧紧箍在怀里，六月的天气，留得住他打球的汗味。
她有些慌，四时无声，她听到咚咚咚的跳动声，像两兵交战，你来我往，不落下风，相互厮杀。
她还没有反应过来，唇上便覆上一层烫热。用力过猛，她感受到牙齿与下唇的碰撞，刺痛感清晰。偏偏，她又挣脱不掉。
她想起了来姨妈时经常贴在小腹和后腰的暖宝宝贴。那是个新鲜玩意，顾念给她的，贴上后，疼痛少了，温暖多了。
而如今，她唇上的温度，也是如此。她内心的忐忑。变成了难言的甜蜜。
她晕乎乎地走回寝室。室友还没回来。她没有开灯，倒床就睡，书包还挂在她的肩上，她感到有股清凉从眼角划过。
离别那刻，申时语说：“你是我女朋友。”
他没有说“做我女朋友好不好。”也没有说“我喜欢你”，一句肯定的，霸道的，不容反悔的话，将她的心防击溃。
顾念说她喜欢霸道的男生，她还总是笑她。如今，仔细看来，喜欢霸道的男孩子的人，是她，蒋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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