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新人物出现,没有感情线。
大红灯笼已是挂满了街道,炮仗早已放了一轮一轮,惊得院子里的小丫头们捂着耳朵乱跑,几时一个小太监欢欢喜喜地跑来禀报。
“六皇子刚刚已去拜见了皇上和太后,如今迎亲的队伍估计已经出发了,让我来通知丞相大人一声!”
深渊笑得合不拢嘴,忙招呼丫鬟过来:“快带公公去宾堂,好好招待!”
“快!去小姐屋里瞧瞧好了没有,这迎亲的队伍就快来了!”
“是,老爷!”
院子里的丫鬟们一听迎亲的队伍来了,也都争着跑出去瞧六皇子,大街小巷围的水泄不通。
在喇叭、唢呐、锣鼓与鞭炮的齐鸣声中,六皇子严浩翔骑着红棕色的高头大马,着一身大红直缀婚服,腰间扎条同色金丝蛛纹带,长发慵懒的披在身后,修长的身子却挺得笔直,丰神俊朗中又透着与生俱来的高贵,只是神色傲慢,不带一丝笑意,冰冷的眼神直视着前方。
尽管如此,围观的姑娘们仍是热情似火,欢欣雀跃,还有胆子大的冲他抛去荷包。
右侧,贺峻霖骑着一匹白马,马头上还系上了红绸缎,他仍穿着一身玄色窄袖骑装,腰束月白祥云纹的宽腰带,上挂白玉玲珑腰佩,黑发束起以紫金冠固定,修长的身子格外挺拔,洁净而明朗,却又不失威严。时不时用佩剑帮严浩翔挡住飞来的荷包。
马嘉祺今日偏偏穿了一身白衣,墨色的头发只用一根白玉簪子绾起一半,眸光暗沉,骑着一匹黑马走在左侧。
道旁纷纷议论,“谁人不知祺王爷与深千金年少情深,皇上竟然还让他来接亲!”
“可不是嘛!你看那小祺王爷的脸,都黑成什么样了。”
严浩翔侧目,余光瞥了一眼马嘉祺,唇角勾起了得意的笑。
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已然来到深府,从门口的台阶至屋内早已铺上了红锦地毯,十里红妆落地,严浩翔等人下马,步行入内,沿途两旁的仕女撒开满天的花瓣,花香浸润在空气中,让人沉醉。
红纱帐缠绵的梳妆台前,一方葵形铜镜衬映出人儿的倒影,黛眉轻染,朱唇微点,两颊的胭脂淡淡的扫开白里透红的肤色,更多了一层妩媚的嫣红,眼角贴了金色的花钿,眼波流转,让人失魂。
浓如墨深的乌发全部梳到了头顶,乌云堆雪一般盘成了扬凤发髻,两边插着长长的凤凰六珠长步摇,红色的宝石细密的镶嵌在金丝之上,轻轻地摇。
一袭云锦描金勾勒血色牡丹花宛如天边流霞的嫁衣,外罩着极柔极薄的绯色鲛纱,缀着米粒儿似的南珠的喜帕遮了她绝世容华。拦腰束以流云纱苏绣凤凰腰带,恰到好处的勾勒出她玲珑巧致的身材。
严浩翔拜过深渊和白茗后,便笑着张望:“素闻深千金国色天香,今既已为本王之妻,可否先让本王一睹芳容。”
深渊尴尬的笑了笑,“殿下…这恐怕…”
白茗扯了扯深渊的衣角,低声,“老爷,不可得罪皇室之人啊”
深渊扯了扯嘴角,叫来丫鬟,“带六殿下去小姐屋里。”
严浩翔有模有样的作了个揖:“多谢岳父大人成全!”
于是便带着贺峻霖来到了深海的闺房,方要进门,门口的丫鬟便拦下了,“殿下,您不能进去。”
引路的丫鬟开口:“老爷允了,你们莫不成要阻拦殿下!”
屋内的丫鬟都是深海的贴身丫鬟,自是为自家小姐不平,却又无可奈何,只好让开路。
严浩翔大跨着步子进去,贺峻霖站到了门口。
听闻刚刚的动静,屋内深海的乳娘连忙起身,站在她身侧,拦住严浩翔。
“殿下,恕老奴得罪,这盖头还不能掀”
严浩翔瞟了一眼四周,“迂腐!”
伸手便去想拨开那老妪,不料那老人没有准备,险些摔倒,传来惊呼。
深海早已气愤至极,抬手掀开盖头,丢在严浩翔脸上,长长的金丝步摇碰到少女娇嫩的脸颊,一双杏眼怒睁,紧紧盯着严浩翔
扶着乳娘的柳儿急得喊了一声,“小姐,盖头不能掀啊!”
突然被打了的严浩翔也惊了一下,传来低吼,门外守着的贺峻霖连忙进屋提剑挡在严浩翔身前。
看到深海娇媚的容颜后,又慌的回了眼神,目光不住飘动。
“六殿下既为皇室之人,竟如此不知礼数!”深海讽刺的开口。
不料惹来严浩翔的一阵轻笑,那人竟还鼓起掌来,“深小姐容颜如玉,果然名不虚传!”
深海又气又羞,又上前几步,要与严浩翔理论,不料被贺峻霖的剑柄拦下,深海侧过头狠瞪了他一眼。
乳娘连忙过去拉住深海,柳儿捡起了地上的红帕,又给她盖上。
深海气的还想往前冲,只听见她爹的声音传来:“海儿!不得无理!”无奈扯了扯袖子,退到了后面。
“小女年幼无知,顶撞了殿下,老臣给您赔罪了!”
严浩翔笑着摇摇头,“无事!王妃伶俐可爱,本王甚是喜欢!”
“岳父大人若是交代好了,就请王妃入轿吧。”
贺峻霖冲深渊作了一揖后,便跟着严浩翔离开了。
柳儿扶着深海往前走,后面的乳娘跟上来,拉住她的手,落下泪来,“小姐,老奴没法跟你去了,你…你可定要照顾好自己啊!”说着,将几枚银针塞入她手中。
深海忙收到袖口里,安慰道:“乳娘,我知道了,你放心吧,赶明儿我就回来看您。”
白茗也上前拉住乳娘,假意安慰着:“是啊,我也是舍不得啊!可这大喜的日子,我们可不该哭啊,柳儿,快扶小姐上轿吧,别耽误了吉时。”
走到门口,几个婆子过来帮扶着,一旁,深灵打扮的妖艳魅惑,与马嘉祺攀谈着
见深海走来,忙拉住她的袖子,落下泪来:“妹妹,你去了宫中,可要照顾好自己,莫要得罪了六殿下!”
深海点了点头,“阿姐,我知道。”
路过马嘉祺时,深海觉得自己的袖子被扯了一下,她微微侧身,行了个礼,继续向前走去。
马嘉祺跟上她一起,扶她上轿后,才翻身上马,拉了一下缰绳。
深灵在一旁气红了眼,恶狠狠地扯着手帕,心中恨意无止:贱人!凭什么你都嫁人了,嘉祺哥哥还是喜欢你!
唢呐又起,轿夫抬起轿子,向皇宫走去
坐在轿子里,深海摸了摸袖子里的银针,回忆起与乳娘的对话。
“小姐,那六皇子品行不端,阴晴不定,小姐断不能嫁过去啊!”
“老奴是看着小姐长大的,若是小姐受了什么委屈,老奴对不起小姐,更对不起已故的大夫人啊!”
“乳娘,您别担心,即是陛下赐婚,那六殿下必不愿娶我,如若真嫁过去,也不过做个样子。”
“日后,他过我的,我过我的,彼此互不干扰,岂不自由!”
“可…可小姐的名誉该当如何?”
“乳娘,您忘了吗?阿娘生前不就教导我,开心自由最大吗?”
“若那六皇子起了色心,欺负您怎么办”
“到时我先用银针打中他的穴位,逼他与我约法三章,从此两不干扰。”
“这……”
“放心吧,乳娘……”
———
“送入洞房!”
出了皇宫,严浩翔对后面的人摆摆手说:“送到将军府。”
后面的一行人不知如何了,陪行的太监走到严浩翔马下:“殿下,这洞房之夜…”
严浩翔早有预料,便道:“我宫中糟乱,洞房便置办到将军府了。”
太监看向贺峻霖,他无奈的垂眸,轻轻应了一声。
太监便退下去,队伍又开始行进。
坐在火红的软榻上,深海时不时的摸摸手中的银针,观察着屋内的动静。
“今日实在劳累,那交杯酒,将军便替本王喝了吧,本王直接回宫休息去了。”
“恭送殿下回宫。”
贺峻霖送严浩翔出府后,在院内站了一会儿,叹了口气,进入房中。
深海听到脚步声,立刻摸出来银针,只觉得那人越来越近了,接着遮住视线的红帕掀开了,光线进入眼睛,她也未曾看清来者是谁,便向那人甩出了银针。
不料那人扯起红帕,转开,三根银针尽数扎在红帕上。
贺峻霖竟也吃一惊,忙扔掉红帕,只见深海拔下发簪架在他的脖子上,将计就计,他便对着锋利的簪子凑上去,深海的手果真移开了。
趁着这个空档,他抬手抓住她的手腕,猛地拉下,指尖用力。深海只觉得自己的手腕一声轻响,接着便传来刺痛,簪子从手中滑落。
贺峻霖甩手将她丢到红纱帐中,附身压上,大手掐住她雪白的脖颈,手掌用力,烙下红色的印子。
“你要行刺六殿下?!”
深海方才看清此人并非严浩翔,她不再挣扎,轻笑一声:“你们早就知道了?”
“是谁指示你谋害六殿下!”,贺峻霖眼中燃着怒气,手掌的力度不觉加大。
深海的小脸变得苍白,她断断续续的说:“没人…指使我,是我…自己!”
贺峻霖感受到她气息微弱,连忙松开手
氧气终于又进入了肺腔,深海翻身趴到床边,剧烈的咳嗽,眼泪啪嗒啪嗒的落下来,声音染上了呜咽。
贺峻霖却未心软,雪亮的长剑闪着冰冷的光芒,架上了少女的肩膀,厉声询问:
“六殿下与你素不相识,你为何要行刺殿下!”
深海不顾架在脖颈间的利刃,只大口大口的呼吸着氧气,她从未如此渴望过某样东西。
许久,她才直起身来,抬眸看向贺峻霖,气愤又无奈:“怎么又是你?”
贺峻霖无言,仍十分警惕的注视着她。
“既如此,你帮我把这封信交给六皇子,他若是应了,小女子感恩不尽,他若是不应,随他处置便是了。”
说着,从袖口里取出一张纸。贺峻霖收剑,将纸抖开:
六皇子千岁千岁千千岁……如此姻缘,实非你我所愿,望殿下与小女子约法三章,从此互不干扰,皆大欢喜。
一不得强迫对方行房事
二不得限制对方自由
三不得使父母知晓
如此,殿下便可继续做您那逍遥富贵六皇子,小女子感激不尽。
贺峻霖看完心中敬佩,此女子虽娇小瘦弱,却颇有胆识,与寻常女子不同。
于是便将信折好,归还给她,拱手道:“方才臣冒犯了,王妃娘娘莫要怪罪,只是日后若与殿下议事,大可不必如此。”
深海低声嘟囔着:“你们六殿下这种下半身思考的动物,还会议事?”
贺峻霖装作没听见,继续说道:“王妃的要求殿下都能答应,日后王妃便住在臣府上,无事殿下绝不来叨扰。”
“王妃的吃穿用度尽管吩咐府上的下人即可。”
深海欣喜地抬起头,眸子闪着星光,清脆柔和的声音掩不住喜悦。
“当真?”
“殿下乃信义之士,自是真的。”
“那我可出府吗?”
“王妃身份尊贵,外出须有侍卫陪同。”
欢喜的小脸一下子皱起来,她叹了口气,抱怨道:“有人跟着还怎么玩,不是答应不限制对方自由的吗?”
贺峻霖义正言辞道:“王妃须知,自由也是有限度的。”
看着深海沮丧的神色,他又补充道:“侍卫只是在一定距离内确保王妃的安全,不会干扰王妃的活动。”
听得出对方在让步了,深海也不好再强求,便点点头,问道:“所以,日后,你就是我的专属侍卫,对吗?”
“臣事物繁忙,无法照顾王妃周全,今日夜已深,明日我再让侍卫前来拜见王妃”
深海听完大为疑惑,“你一个侍卫,事务繁忙?是陪你家六皇子逛青楼吗?”
话一出口,便后悔了,忙用手遮住嘴,慌乱地抬眸瞧他的脸色。
贺家乃是世家将门,祖上皆立有大功,其父更是骁勇善战,爱护士卒,只是在贺峻霖十五岁时,攻打盐城,战死沙场。
贺峻霖虽年少,却是随父久经沙场,志勇双全,于是得了荫封,在之后的战争中百战百胜,一路升迁,年仅十九便成了禁军统领,年年带兵出征,虽女子都少见,到也是从将士口中听了不少男女之事。
如此刚正凛然之家,如此满身正气之人,竟被这般侮辱,贺峻霖只觉得心中怒火翻涌,耳夹却红了起来。
他偏过头,咽了咽道:“王妃莫要听市井流言,殿下清高自洁,不曾去那等污秽之地。”
“臣乃禁军统领贺峻霖,军中事务繁忙,边疆战事不止,臣更无时造访,还望王妃莫要乱说。”
坐在床上的人儿忽得站了起来,提着裙摆便朝他跑过来,贺峻霖慌的往后退了一步,剑柄拦住她。
深海也不闹,静静的看了他许久,明晃晃的目光盯着他,贺峻霖只觉得脸庞要燃起火来,她动了动唇
“将军…当真是贺家独子贺峻霖,说书先生口中的常胜将军!?”
“王妃既已称在下为将军,便是当真了,何必在问?”
“我…是!你真的是…”
深海激动的半天没说出一句话,欢喜从嘴角挂到眉梢,忽得又想起那日在海棠阁,听一人自称末将,细细回忆,那声音是那般相似,未经思考便问。
“那日在海棠阁……是你吗?”
贺峻霖忽得想起那日将糖人落在地上的姑娘,又记起严浩翔打趣他的话,一瞬间涨红了脸,磕磕绊绊的说道:“王妃也是官家千金,如何能偷听人谈话,不知礼数。”
深海怔了一下,忙往后退了几步,解释道:“我…我不是有意的,我只是碰巧进去了,是我错了,我给将军赔不是。”说着便行了礼。
贺峻霖连忙上前扶住她,道:“娘娘身份尊贵,臣承受不起,方才是臣口出狂言,冒犯王妃了。”
深海抬头正对上他的目光,两人都往后退了几步,看向别处。
最后,还是深海的胃传来一阵鸣叫,打破了屋内的寂静。
她揉了揉自己的胃,难为情地说道:“将军…我整一日没吃饭了。”
贺峻霖自是知道得,便转身说,“臣去吩咐府上丫鬟去膳房给王妃准备。”
深海忙跟上来,“不必了不必了,如今夜深了,她们忙了一天,莫再惊扰她们。”
“王妃金枝玉叶,怎能受饿?”说着便又要出去。
深海忙扯下头上的凤冠,退下了外面的广袖红衫。
贺峻霖连忙扭头看向别处,结结巴巴道:“王妃这是做什么”
“你陪我去海棠阁买板栗酥吧!”
贺峻霖回过头,少女费力地仰头看着他,眼里满是期待。
“上次我去买,就是…那次,我没买到,后来就开始置办婚事,我再没跑出去过,实在是馋。”
贺峻霖无奈,只好应下来,去房外提了灯笼,带着她出府。
一路上,深海欢欣雀跃地询问他。
“将军可曾去过盐城?”
“嗯。”
“那盐城的水真会冒泡泡吗?”
“不会。”
“哦…”
“那将军去过狼腾吗?”
“嗯。”
“那狼腾真的有长着狼牙的狼人吗?”
“没有。”
“嗯…那将军去过南皎吗?”
“嗯。”
“可曾见过南海会唱歌的鲛人?”
“不曾。”
“哦…”,深海失望地在原地停了会儿,抬起头刚想再问,只见贺峻霖早已提着灯笼走远,她忙提起裙子跑到他身旁。
看着他迈开的大步,深海小声地说:“将军,你能不能走慢点啊,等等我。”
忽然,悉悉索索的声音传来,一道黑影闪过红墙,深海吓得侧步躲到他背后,紧紧搂住贺峻霖的腰,把头埋上他后背,紧紧闭上了眼睛。
“哇啊啊啊!鬼啊!”
背后腰间突然覆上的柔软,让他一瞬间绷紧了身体,瞳孔一瞬间放大,惊慌的目光乱晃。
“喵呜…”,一只灰白色的小野猫从他们身边跑过去。
深海依旧闭着眼不松手,贺峻霖抬头吸了口气,“松手。”
深海从恐惧中惊醒,连忙松开手,退到一旁,“对…对不起,我…我太害怕了。”
贺峻霖回过头继续往前走,深海赶紧跟上
“将军,您走慢点行吗?我真的害怕…”
小姑娘颤抖的声音染上了呜咽,贺峻霖停下了脚步,拉起她宽大的衣袖,带着她慢慢走。
“多事。”
深海赶紧跟上,小声地说:“我只是害怕,我听家里的丫鬟说,宫里有鬼。”
“净是些谬言,王妃不必在意。”
“可乳娘也说过,人枉死后,冤魂就会化成厉鬼,夜夜围绕在杀他的人身边。”
“六皇子…这宫中冤死了那么多宫女,会不会……”
“那臣日日征战沙场,手上沾了多少人的血,身上又背负了多少亡魂,王妃怎不怕臣。”
“那不一样!”深海伸手握住他的护臂,“将军驰骋疆场,为国为民,此乃正义之举!”
贺峻霖望着夜空中的一轮圆月,“王妃是觉得,那些人都该死吗?”
“自…自然不是!只是他们攻打东羽,将军也是不得已!”
“想打仗的并不是他们,该死的也不是他们,真正该死的是那些好大喜功的帝王!”
深海忙转至他身前,宽大的衣袖遮住他的嘴,轻声正言道:“宫中人杂,将军切不可乱说。”
隔着衣袖,她望见他通红的双眼,满含着愤怒与悲怆。
垂眸放下手,她又开口,“将军这般出生入死,不也是为了日后再无烽烟,百姓和乐,邻国的将士必也是如此,沙场或许也是他们的归宿。”
“将军,今晚的月亮真亮呢,乳娘说,阿娘去世后,便去月亮上了。”
她双手合十对着空中的月亮闭上眼睛,停了许久,睁开眼睛时,月亮仿佛落到了她眼中。
“王妃这是做什么?”
“许愿!月圆月圆,我的心愿定会圆满的。”,她转头望向他,问道:“将军可有愿望要许,我可以拜托阿娘把你的愿望告诉天上的神仙,到时将军的愿望便能实现了!”
他从不相信世人所说的鬼神,觉得此般说道荒谬至极!他只信他的宝剑,他的战马,他的将士,只信他的心!直到她的出现,他也想当一回庸夫。
他脸上终于有了笑意,学着她的模样,对月亮祈愿:
愿我东羽国运兴隆,再无战火,百姓富足,平安和乐!
深海看着他,扬起了嘴角。
阿娘在天有灵,女儿一切都好,无他心愿,只愿贺小将军所愿皆能实现!
待他放下手,她伸手拉上他的护臂,笑着跑起来:“快走啦!海棠阁要打烊了!”
———
从海棠阁出来,深海抱着满满一盒子糕点,心满意足地踢着步子走在前面。
“嗯~真甜!”
她看了一眼旁边的贺峻霖,放下手中咬了一半的板栗酥,拿起一块新的,递给他。
贺峻霖愣了一下,伸手接过:“多谢王妃。”
深海又拿起了自己那块儿,咬了一口,看向他问:“将军不爱吃吗?”
贺峻霖摇摇头,“没有。”说着便咬了一口,甜腻的板栗在口中化开,他着实吃不太惯,又怕她伤心,只得硬生生吃完了。
“明日平时,王妃要去后宫拜见皇后娘娘和太后,明日一早便会有人去服侍王妃更衣,路上嬷嬷会告诉您如何做,王妃放心就好。”
深海点着头,“知道知道,乳娘早已和我说过。”
“对了,将军日后别在叫我王妃了,我才十五岁,怎么听怎么别扭。”
“王妃,您是六皇子的妻子…”
“迂腐!”她学着严浩翔的语气,抬眼瞪着他。
“无论王妃是否为王妃,臣都不可直呼王妃名讳。”
“那这样,你还是管我叫小姐吧!”
“王妃…”
“嗯?”
“是,小姐。”
深海心满意足地笑了,“将军,您可不可以给我讲讲战场上的事!”
“战场之事野蛮凶恶,小姐身为女子,听不得。”
“如何听不得?说书先生日日讲将军战场之英勇,就连市井书馆,都有将军的书传!”
“只是那书中写的死板僵硬,说书先生又讲得神神道道,所以我想听将军讲!”
“小姐明日还要入宫,今日好好休息”
“此时已鸡鸣,又能睡几时?”
“……”
“将军不说话便是应了!”她得意的拍起了掌,一双杏眼笑得弯弯,“走,走,快回府去!”
贺峻霖望着她欢快的背影,笑得无奈。
———
深海听贺峻霖讲了之夜,第二天入宫拜见时险些睡着,出了后宫,她只想赶紧回房睡觉
路过金銮殿,刚好遇见官员退朝,她老远便瞅见了正在与人交谈的贺峻霖,此时穿着官服,倒有几分书生的文雅。
她提着裙子便跑过去,冲着贺峻霖便喊,“将…唔…”
严浩翔见她冲贺峻霖跑过去便立刻快步拦住了她,一把揽到怀里,捂住她的嘴。
深海不停地扑腾,嘴里骂着:“严浩翔你个混蛋!登徒子!你快放开我!”
“你要是在喊一句,你的小将军就要再入宫一趟了。嗯?六王妃?”
深海一下子噤了声,慌乱的眼神瞥了瞥四周,文武百官都朝这边看来,她忙将头回过来,拉着严浩翔的袖子含含糊糊地问:“这怎么办啊…”
严浩翔轻笑了一下,道:“配合我。”
深海还没反应过来,便听见严浩翔扯大了嗓门,冲着文武百官道:“让各位大人见笑了,王妃年龄尚小,见到本王兴奋,一时失了礼数,望各位海涵。”
那些官员显然是信了的,忙贺喜道:“王爷与王妃恩爱,乃是我东羽福分啊!”
“是啊!是啊!”
严浩翔拱拱手道:“多谢各位大人,本王就先带王妃回去了。”说着转身揽着深海离开了。
贺峻霖站在原地痴痴地望着二人离去的方向,身旁今日刚回京的守城大将张真源叫了他几声都未回过神来。
张真源笑着拍了拍他的背,“舍不得了?”
贺峻霖回过神来,继续往前走去,“张兄取笑我是无妨,只是王妃身份尊贵,可玩笑不得。”
张真源跟上他,仍笑着道:“六殿下不是将人放你府上养着吗?如今这是又后悔了?”
贺峻霖哭笑着摇了摇头,“再是放我府上养着,也是六殿下的王妃。”
张真源搭上他的肩拍了拍,“我今日刚回京,你不得给我接接风?”
“那是必然!早已派人在靖亭轩摆下酒宴,今日必要一醉方休!”
“哎!酒就罢了,霖弟明年才加冠,可不得饮酒!”
“酒自是为张兄备的,小弟喝茶便是!”
“好!走!”
———
祺王宫
马嘉祺一身白色弹着古琴,案角飘起丝丝缕缕的檀香。
“王爷,六皇子那边的人传来消息,昨夜喜轿抬往了将军府,六皇子也未在府中留宿,而是回宫去了。”
琴声戛然而止,马嘉祺皱起眉头。
“将军府?贺小将军?”
“是,今日朝堂上陛下还提及此事,六殿下说是自己宫中糟乱,日后都往贺将军府上养着。”
“贺将军乃是正义之人,品行端正,又多外出征战,阿深待在他府中,也是好事。”
说完刚要抬手抚琴,属下又禀报道:
“今日宫中的眼线传来消息,今早下朝后,深小姐在金銮殿外等候六皇子,二人举止亲密,一同离开的皇宫。”
“砰”,马嘉祺抬起的手锤在桌子上,“你说什么?”
属下连忙跪下,“王…王爷息怒…”
“叫人备车,去将军府。”
———
“殿下,王妃已送回将军府了。”
严浩翔逗着笼子里的鹦鹉,招招手让属下过来。
“本王给将军准备的交杯酒,他可喝了?”
“禀报殿下,应该没有。”
“昨夜将军府可有什么动静?”
“据说,开始时,洞房中疑似传来打斗声。”
严浩翔眸子挑了挑,兴致盎然的转过来,“然后呢。”
“只是不久便止了,二人兴许是交谈了一会儿,咱们的人离得远,并未听清。”
“之后,将军便带王妃出宫去了。”
“出宫?去哪了?”
“说是,去海棠阁给王妃买板栗酥了。”
严浩翔扫兴的摇摇头,挥手让属下退下去。
在房中自言自语道,“好好的洞房花烛夜,买什么板栗酥啊?真是可惜了本王酒里的合欢散,上好的合欢散!”
继而又笑了,“兴许是不需要合欢散”
———
贺峻霖与张真源聊至傍晚,夜色渐暗时才回府,深海一日在家中无聊至极,想起严浩翔更是怒火中烧,不过倒也是感谢他的,今日之举着实是鲁莽了。
“他好像也没有看起来那么蠢……”
柳儿急急忙忙地跑过来,“小姐!将军回来了!”
“哪?哪?”
“应是去了书房。”
深海站起来,向屋外跑去,“我去找他!”
“小姐,夜里风凉,你披个斗篷!小姐!”
可惜深海早已跑远
她从后院径直跑到了将军府门前,提起裙摆便跨上台阶,推开阁门。
“将军!你……”
屋内贺峻霖站着,身旁还有一个男子,一身白衣,却不现温和,仿佛全身带着锋芒,见她跑来时,却是挂起了笑。
深海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贺峻霖朝她看了一会儿,对手下说:“去把人叫回来吧,就说王妃已经到了”
马嘉祺已朝她走过来,英俊的脸上笑意更深了, 冲她伸出了手。
“阿深……”
眼前的人儿却往后退了几步,越过他望向身后的贺峻霖,目光中满是无措。
“这是摄政王马嘉祺。”
深海抬头看了一眼身前的男人,蹲下行了个礼。
“参见摄政王,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
马嘉祺欲将她扶起,深海将手撤到身后,抿嘴笑了笑。
马嘉祺将手收回,道:“阿深不必见外,叫我嘉祺就好。”
深海正不知如何是好,贺峻霖走过来,“外面风凉,祺王殿下和六王妃回屋再聊吧。”
趁着这个空挡,深海忙从马嘉祺身旁钻过去,站到贺峻霖身后。
马嘉祺脸上的笑意僵住了,他收了笑,走过来,对手下说。
“把本王给小姐准备的东西抬上来。”
随即,几个下人抬着几个大箱子走上来,打开,净是些珠宝布匹。
深海偷偷扯扯贺峻霖的衣角,他侧过头,看到了她眼里的疑惑。
传言,祺王爷与深家小姐年少情深,她怎会与他如此陌生。
贺峻霖开口道:“臣代王妃谢过祺王殿下了。”
说完回头眼神示意她,深海立刻明白了,微微侧出来,“多谢祺王殿下。”
贺峻霖把她推出去,轻声道:“去和祺王殿下叙叙旧。”
深海没办法,只好走过去,不住的回头看贺峻霖。
见她走过来,马嘉祺又扬起了微笑。
深海咬了咬嘴唇,难为情的开口道:“殿下…是不是认错人了?小女子自深闺长大,不曾出过房门,从未见过祺王殿下。”
话一出口,马嘉祺和贺峻霖都忍不住笑了。
确实是不出房门,都是翻墙出来的。
他们这一笑深海更慌了,结结巴巴地道:“真…真的!殿下必是认错人了!”
马嘉祺的心里泛起一丝苦涩,思绪飘飞。
他父亲本为前朝太子,当朝皇帝为夺取皇位,杀父弑兄,母亲不堪痛苦投河自尽,因他年少便交由太监嬷嬷扶养,从小受尽谩骂凌辱,宫中的小侍卫都敢欺负他。
他十二岁时,宫中的小侍卫又将他围住,让他交出钱财,马嘉祺没有,就被他们围在中间殴打。
他无力还手,只得用手臂抱头,默默忍受。
“你个没爹没娘的野种!”
“快把钱交出来!”
谩骂声充斥着他的大脑,缓缓传来了少女的声音。
“你们干什么?快住手!”
接着便传来了硬物砸在地上的声音,如饿狼般扑在他身上的人渐渐散开了,光线透了进来,马嘉祺缓缓睁开眼,见一个约五六岁的小姑娘,正在一旁急得跺脚。把她身上所带的首饰玉佩尽数扔在地上,侍卫们纷纷去捡,便放开了马嘉祺。
小姑娘向他伸出手拉起他,带着他跑到了两座宫墙间的夹道中。
马嘉祺松开她的手,警惕地往后退了几步,小姑娘也不急,就站在原地问他,“你有没有受伤?”
马嘉祺用手背蹭了蹭下巴上的汗水,满脸灰尘。
“你是谁?”
“我叫深海,你别害怕,我不会伤害你的。”
“你是哪个宫里的小侍卫,你主子是谁?”深海往前走了几步,站在他身前。
她本是想送他回去,不料马嘉祺却像是被扯了豹子尾,突然爆发起来
“我才不是侍卫,我是王爷!你少在这里假惺惺,你和他们都是一样的人!”
接着马嘉祺伸手推了深海一下,她直接坐到了地上,淡紫色的纱裙粘上了灰尘。马嘉祺转头就跑了。
看着他跑开,深海也没有哭,她慢慢站起身来,拍拍手上的灰尘,心中疑惑:怎么突然就生气了。
马嘉祺气消后,又后悔起来,想回去找深海,可惜深海已经跟着下朝的深渊回家去了。
马嘉祺回到刚刚被打的地方,看到满地的银子珠宝早已被抢完,地上只残留着一个装银子的荷包。淡紫色的荷包上绣着两朵莲花,精致漂亮。
他跑过去将它捡起来,心疼地拍了拍落在上面的脚印,塞到衣袖里,跑回了宫中。
再一次见她,便是深海十三岁那年,第一次翻墙出府,刚落地就看到了被人追杀的马嘉祺。
那年马嘉祺已经十九岁了,皇帝怕他长大后会来寻仇,便趁侍卫带他出宫时,让刺客将他解决。
随他出行的侍卫已经被杀了,身穿黑衣的男人将马嘉祺逼到墙上,锋利的刀就要落下了,马嘉祺伸手抓着刀刃,鲜红的血顺着手腕流下。
深海的乳娘做的一手好绣功,日日与银针打交道,便教于深海穴道,让她能在危急之时自救。
深海何曾见过这种场景,握着银针的手不停地颤抖,这银针她还从来没用过,眼看那少年就要支撑不住了。
她干脆闭上眼睛,凭着记忆将针甩了出去。
“扑通”一声,刺客应声倒地。
她连忙跑过去,把少年拉起,“快跑!”
少年却停在原地不动了,声音颤抖着问:“他死了吗?”
深海回头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刺客,说:“没有,我只是打了他的穴位,不久他就会醒过来的。我们快走吧!”
少年又回头望了望倒在地上的侍卫,被深海拉着跑到了一条小河边。
“快,你把伤口洗一洗,我给你包扎。”
深海摸了摸身上的衣服,扯下了裙子最里衬的丝绸,缠在了马嘉祺清洗好的手上。
马嘉祺看着低着头给她包扎的少女,觉得有些熟悉,看她的服饰和打扮,到像是富贵人家的孩子,只是谁家的大小姐会翻墙,还会暗术。
给他包扎好后,深海才坐到河边,仰着头大口喘气。
“他为什么要杀你?”深海偏着头问他。
“不知道。”马嘉祺摸着手上的紫色丝绸。
“你是谁家的小公子?”
马嘉祺顿了顿,心中踌躇不知要不要告诉她,最后还是骗了她
“我是平民家的孩子,不是公子。”
深海看着他的穿着,虽不是格外富贵,也算不上贫穷,兴许是家境较好的平民,她这么想着。
有来有往,深海对他说:“我叫深海。东羽丞相深渊是我爹爹。”
马嘉祺猛地转过头,直直的盯着她,十二岁那年扎着两个小角的小姑娘从他脑海中浮现。
是她!她父亲竟然是深渊!
面前的女孩如今已长高了,还未及笄,长长的头发披在身后,带着精致的银发饰。鹅黄窄袖上衫,藕荷色莲花百褶裙,纤细的腰肢拢在淡紫色的腰带里,紫色的琉璃禁步闪着星光。
看着他愣在那里,深海以为是自己父亲的身份让他拘谨了,便说:“我爹爹人很好的!日后…日后若再有人欺负你,你便报我爹爹的名字就好了!”
深海期待着他的笑容,不料,那人竟抬起未受伤的手,对着他英俊的面容狠狠地打了过去。
她惊得愣住了,不知发生了什么。眼前的少年却对着水面落下泪来。
她往前凑了几步,小心的问他:“你…你怎么了呀…”
“何铭死了…”,少年颤抖的声音透出无限的悲伤,他消瘦的肩膀不停地颤抖。
深海想起了倒在巷子里的那个侍卫,才明白原来当时马嘉祺问的是那个人是他。
“都怪我…都怪我太没用了!”
“从小到大都是他一直保护我…如今我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在我面前死去,我却保护不了他!”
“我连我自己都保护不了,还会连累别人…”
马嘉祺盯着平静的河面,猛地站了起来,向河中央跑过去。
深海连忙拉住了他的衣角,随他一起滚到了水里,她没有马嘉祺高,河水不停地呛到她嘴里,她拼命的挣扎着。
马嘉祺连忙抱起她,回到了岸上,愤怒地冲她喊:“你干什么!”
深海咳嗽了几声,将嘴里的水吐出来,抹了一把眼睛,也冲他喊:“你又干什么!”
“既然知道自己无能,就应该努力让自己变强大,保护自己,保护自己爱的人!”
“寻死算什么英雄,懦夫!”
她推开他,攥起自己滴水的头发拧了几下,提着不停滴水的裙子,深一脚浅一脚的离开了。
望着深海远去的背影,马嘉祺哭红的双眼变得猩红,他挺直了脊梁,向着深宫走去。
只这万里江山,才配与你做十里红妆。
可惜深海本就是那逍遥自在,没心没肺的种,回去又发了一夜高烧,醒来便不记什么了。
马嘉祺从未向她透露过身份,回宫后又如脱胎换骨一般,俊美平添了几分拒人千里之外的冷硬,一双眸子深邃而锐利,带着戾气。
深海自是认不出他。
马嘉祺握了握背在身后的手,看着的她眼睛,又问了一遍:“小姐,当真不记得了?”
深海抿了抿嘴,皱起了眉头,心中无奈:我都说了不认识了,他怎么还问啊!
马嘉祺注意到贺峻霖投来的目光,扬了扬头,眸子微眯。
“阿深不必忌惮六皇子,终有一日本王会带你回祺王宫。”,说完拂袖而去。
深海疑惑的耸耸肩,冲贺峻霖跑过去
“将军!今日金銮殿外我是要找你的,六皇子怕人误会,才带我离开的。”
还未走远的马嘉祺听到这句话,便停在了门口的石柱旁。
“我与王妃有何可误会的,王妃找臣又有何事。”
“我说了,不要叫我王妃。”
“今日是我冒失了,将军莫要生气,日后我不会了。”
“王…”屋里的声音停了一下,接着有传来,“小姐想多了,臣未曾生气。”
“那将军今日还来我房里吗?”
门外,马嘉祺的手一瞬间握紧了。
“边关战事紧急,臣今日要分析局势,明日早朝向陛下禀报。”
“那我呆在这儿陪着将军。”
“小姐自重。”
一时屋内不再有声音,书房的门“哐”的一声开了,深海垂头丧气地从屋里走出来,马嘉祺放下心来,方打算转身离去。
贺峻霖已低下头看起了兵书,又被深海开门的巨大动静扰了心神,抬头看着她失落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
“回来。”
深海立刻笑弯了眼睛,转身跑了回去,衣䘧翩飞,天水碧长裙如同盛开在脚下的海浪。
“将军今日想吃什么?”
“今日与张将军用过膳了,给小姐带了板栗酥,叫人去热了……”
“……”
马嘉祺冷笑,眸子中闪过不明的冷光,转身离开了将军府。
贺将军不愧为领兵打仗的良将,深知欲擒故纵的道理啊!既然如此,将军更应待在战场才好。
— TBC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