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

第一

1977年 纱帽巷

巷子里的人都趴在门口，看着这一排排拉风的小轿车，据说是以前住老乔家隔壁的那家子回来了，巷子里老一辈的人说，那家人是谢。几十年没回来了，据老人说是打仗的时候从北京搬来的，一对母子，儿子去前线打仗，就再没回来，老母亲得病去世也没归家，以为人死了，结果解放的时候穿着军装回来，却听闻母亲已去世的噩耗。悲痛欲绝，为母亲办好后事后，封锁了谢家大门，再也没回来过。房子也不拆不卖，就放着。

去年突然回来人说要买隔壁的房子，谢家左边是乔家，乔家只有乔祖望一人有收入，家里还有四个孩子，卖房子的钱怕都被乔祖望耍了，合计了好久，结果买了谢家右边的房子。

买完房子就开始把两个院全拆了，花了一年的时间盖了栋小洋楼。这栋楼在纱帽巷里鹤立鸡群，相似从哪儿偷移过来。重盖一年，谢家都没回来过人看着。从盖好到装修也没有人会来过，巷子里的人没少以此八卦。

在大家渐渐要把这闭锁多时的小洋楼忘记的时候，谢家人回来了，还这么大排场。只有在报纸上见过的小汽车好几辆，有穿着军装的，有穿着西服的。还以为是一大家子回来了，由于巷子窄，车进不去，一个女人抱着襁褓里的婴儿，身边一个十一二岁的小男孩挎着个模样很温柔的妇人。

后面车里的人也搬着车里的东西跟在后面，纱帽巷里的人都好奇的不行，这气派人家怎么住这小巷子里来了。乔家的四个孩子也趴在墙上偷瞄着，令海宁抱着怀里的谢南一，打量着这小洋楼，共三层，说实话她们几个人住是太大了，但是过年过节家里人回家又刚刚好。

令海宁看着自己的婆婆，自从公公没了以后，婆婆就越发沉默了，公公的遗愿是回家，回到自己母亲身边，自己出来打仗这么多年，后来立功有出息了，却没让母亲享福，连后事都没人管，公公非常愧疚和怀念。

老爷子说自己最开心的日子就是在巷子里长大的那几年，虽然日子苦，但是是他最怀念的日子。婆婆比老爷子小很多，据说是那时刚当上少尉，去自己的老师也是领导家做客，被领导的小女儿看上了，两人年龄相差近 20 岁。

两人闪婚闪孕，先生了大哥谢京，后来又生了对双胞胎儿子，二哥谢秦，和谢南一的爸爸谢琰，婆婆一直喜欢女孩，最后硬是不顾全家反对，终于如愿生了个闺女谢殊。小姑子从小被二老含在嘴里揣在兜里，都长大后，大哥跟随父亲从军，二哥和小姑子自小就他俩最好，赶着移民潮流，去了国外留学，毕业后在国外做生意。

令海宁家里是做生意的，从小锦衣玉食，上大学时被她现在的老公谢琰吸引。婆婆是东北人，长得俊极了，明亮热情。老爷子是北京满族人，也是浓眉大眼，一身阳刚之气，偏偏生的谢琰文质彬彬，当时的审美来说谢琰就是个小白脸。除了脸和家世才华一无是处，没有远大理想，天天只喜欢读书写作，一身笔墨气息。而她也被他的脸所迷惑，被他的才华吸引，在被他的温柔绅士所彻底着迷。

南京是老爷子母亲的故乡，北京开始不安宁，老爷子2 岁的时候就没了父亲，母亲就带着年幼的他回了南京故居。在纱帽巷到十八岁，柄着一身爱国热血就去参军了，再回来时就是母亲去世两年后了。

之后便不愿再回去伤心地了，怕触景伤情，在北京一大家子人一起生活，直到前年老爷子体检被查出身体顽疾新病，家里的顶梁柱突然就塌了，原来温馨的一家子，如今都是情绪复杂。谢家人都是善良和孝顺的人，老爷子一直为没能见到母亲最后一面愧疚，这时压在他心里几十年的遗憾。

自从得知公公患病，婆婆一心都在公公身上，在国外的二哥和小姑子都回来了，两人依旧没结婚，全家人团聚在一起。可老爷子还是放不下遗憾，想最后再回到故居。儿女们自是孝顺的赶紧去办，但是由于心中遗愿病情极速恶化，就连她怀孕都没能为这个家带来些喜气。

最后老爷子已经开始进入每日半昏迷状态，家里人都心疼至极，可能老爷子也是知道自己看不见南京了，就拼着最后一口气，等着老三媳妇生产，生产那天他就像回光返照一样，拉着婆婆的手说了许多话，最后只希望婆婆能带他回南京。

最后迷离时刻，谢南一躺在爷爷身旁，令海宁在病房休息，由她娘家人照顾着，也知道老爷子的情况，娘家人也很是不好受，两家人处的关系极好。谢南一拽着老爷子的手，老爷子对着婆婆微笑，口里极小声的说了句什么，就闭上了眼睛。

可能是心灵感应吧，老爷子心电图成直线的时候，好好的谢南一嚎啕大哭，全家人都成了泪的海洋。

谢南一在老爷子死后生了一场大病，花了半年养病，彻底痊愈后，家里人都特别担心越来越沉默的老母亲，谁知老母亲在南一痊愈后就主动让儿女们回去就职，自己也要南京，家里儿女担心她一人在南京，老大家和谢南一家就商量着把孩子也跟着去奶奶去南京。

于是，谢南一在妈妈的护送下与表哥和奶奶回了南京。南一的表哥是大舅家的儿子，今年十一岁，以为是要下乡游玩，殊不知被自己母亲骗了。

半岁的谢南一没有权利决定，谢奶奶也知道儿女们的孝心，老头子最后临终小声对她说，我们一起回家，她也想去看看他一直念念不忘的故乡是什么样的。

谢奶奶打量着这不合群的小洋楼，是小女儿设计的。原来的房子已经住不了人了，多年未修缮，差不多跟废墟没两样，就只能拆了重盖。大儿子派人来给她们搬家，在北京谢家也是有头有脸的家族，有干部，又有经商的，还有大学老师。1977 年高考恢复，谢琰被聘去北大当文学系老师，令海宁的事业也在北京，她这次跟着回南京呆不了多久，就要回去工作了，毕竟手底下那么多等吃饭的。

呆不住的谢梓杨早就呆不住了，这小洋楼跟大院里的差不多，没啥稀奇的，一转头就看见墙上一排小脑袋。乖乖的跟奶奶说了声，得到允许就去墙根那抬头看向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