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之道,以无法为有法;炁之源,以无限为有限。”
阴云暮雨,一片淅沥中,浑身汗渍的力工们,拎着撬棍和钉锤聚拢在破落的武馆门口,正商讨如何对付那两块嵌在门柱里的木匾。东家说过,这武馆上上下下,除了拆不掉的砖墙和带不走的人,其他事物一概搬回去。这两块木匾显然不在砖墙之列,偏又嵌在石制的门柱里,他们琢磨了半天,也没拿出个主意。
“那两块木匾,是我家祖用掌劲摁进去的,就你们手里那点家伙事儿,不顶用!”杵在屋檐下冷冷围观的筱清,强忍住心中的不快,凑上前去拨开了围拢的汉子们,接着马步一扎,双掌摆出个架势,运功、蓄势、出掌,整个过程一气呵成。
旁人还没看明白怎么回事,两块木匾便已经从石柱里硬生生弹了出来。
“哟!小姑娘手里有点真功夫哈!”围观的汉子赞叹道。
“功夫好又怎样?这破武馆都要关门了……”有人小声嘟囔着,也不知道是因为嫉妒,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世人的褒贬,顺着风雨飘进了筱清的耳朵里。她默默转身离开,回到自己屋里——尽管连个可以坐下休憩的凳子都没了,但这里依然还是她的家,是她出生、长大、习得一身武技的地方。
龙之国尚武,无论男女皆从小习武。奈何筱清一家人丁单薄,几代单传,到了筱清这辈,便只得她一个女娃。幸而此女天赋异禀,是块上佳的武胚子。为了不让祖上的功夫失传,筱清她爹拖着一身伤病,十倍严厉地操练着唯一的女儿。
看不过眼的母亲愤然跑回了娘家,寥寥无几的弟子也因为父亲的伤病逐一离去。空空落落的武馆里,最后只剩下父女两人。身为馆主的父亲,将所有的期待都投注在筱清身上。
最终,他成功训练出一位直追先祖崇明的天才武道家,却也因此耽搁了自己——本该用来治病疗伤的微薄积蓄,都被他拿去购置筱清练武所需的药物和补品了。
父亲病倒后,筱清接过馆主的重任。可她没有遵照父亲的嘱托广纳弟子、光大门楣,而是将武馆的地契质押给城中一号当铺,拿了钱去给父亲买药治病。父亲气得数日不曾理她,筱清也不着恼,该练武练武、该吃饭吃饭,还不忘悉心伺候父亲的饮食起居。
“你管我个糟老头子干嘛?浪费时间浪费钱!”
“是是是,您说得对。来,张嘴,快把药喝了。”筱清一伸勺,将药喂进父亲嘴里。
“呸…真苦!要我说,我这身子喝再多药都不顶用了。闺女你到底咋想的,给爹透个底行不?”
“打我从记事起就被您带去练武,一练就是十二年。这十二年里,咱们像师徒多过像父女。现在轮到我当家作主了,就想把亏欠了的父女情分都给补回来。我也不知道您还能撑多久,咱们能多补一点就多补一点吧!”
“哎……傻闺女,爹对不住你啊!”浊泪如刀,划开了那张斑驳枯瘦的脸颊。
“有啥对不住的?您把祖上的功夫传下来,就是给了我安身立命的本事。旁的话不需说了,现在是我当家,您安心休养便好。功夫和武馆,我都不会落下的!”
“嘿!瞧瞧你那轴样,跟爹年轻的时候简直一模一样!”父亲给筱清逗乐了,忍不住笑了出来。
他越是笑,筱清便越是难过。
父亲走的那一日,天上也像现在这般淅淅沥沥地下着雨。平躺在床上的父亲,连咳嗽的气力都欠奉,却还不忘拽着筱清的手,嘶哑着嗓子嘱咐道:“要把祖宗传下的功夫,发扬光大啊!”
筱清红着一双眼狠狠点了点头。如今她是个正儿八经的武者,一诺千金,总算是让父亲安心去了。可还没等她将父亲的后事料理完,债主便找上了门,扬言要将这武馆收了去做餐馆。筱清也没二话,一迈步踏碎了演武场正中的地砖,来人便息了声。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武者的自尊不允许筱清恃强赖帐,她只是想留下这座宅院和崇明武馆这块招牌:“能搬的你们都搬走,能抵多少你给个数就成。剩下的,待我打响招牌收了徒,自会连本带利一并补上!”
收账的管事颇为识货,看筱清手里有点真本事,便向东家递了些好话,最终答允再宽限她三年时间。无论如何,筱清总算是将这场危机暂时应付了过去。接下来要怎么做,她心里也有了谱。
“咕噜…”想到这里,筱清的肚子又不争气地叫了起来。武人气血旺盛,食量数倍于常人,但筱清已经有好几天没吃饱过饭了。
“总而言之,先想办法填饱肚子。”筱清拍了拍干瘪的肚皮,一脚踹开房门:“然后就去找那天下第一的吕布,比划比划!”
这是先祖崇明曾经走过的旧路:那个出身草根的男人,正是靠着一双铁拳伏虎降龙、横压一世,方才创下崇明武馆的一番基业。只可惜后辈不孝,再没出过享誉天下的武者,令武馆的名声日渐衰微。可作为历代以来天赋直逼先祖的传承者,筱清显然已经具备挑战天下英雄的资格。
“吾养吾炁正浩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