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高挂,黄沙漫漫的八百里黄泉开了家小茶楼,有间茶楼。
店面不大,也就摆了五六张桌子,往来的客人都是些不愿转世的孤魂,往来阴阳的鬼差。
茶楼偶尔也替心愿未了的鬼魂给阳间的亲友送个信赚赚零花。
老板娘是个娇俏的小娘子,一袭青衣,簪着桃花小簪,跑堂的是个俊俏的小哥,人好看,手脚也利索,账房先生是个文弱的书生,见谁都笑的温润,还有个厨娘,温柔婉约,说起话来轻声轻气的,笑起来还有两个深陷的酒窝。
那一日,黄泉的风沙似乎比以往更加肆虐些,陆安如往常般开门。鹿桑桑收起早食得碗筷,去了后院,苏言和收拾好柜台账本,只有顾宁鹊打着呵欠,手撑着头一点一点的。
鬼差木俢一路小跑进来,边跑边喊道“跑堂的,快来两个肘子,再随便来壶茶解腻”
陆安笑着将人迎进来,路过顾宁鹊身边时,瞧着睡的不知今夕何年的顾宁鹊火气蹭蹭蹭的就上了头,一巴掌拍在顾宁鹊靠着的桌子上,只听“啪”的一声后又伴随着“咚”的一声, 顾宁鹊揉着额头的红印,委屈的抱怨“叫人就叫人嘛,这么凶做什么嘛”
陆安气笑了:“掌柜的,里边睡,来客人了”天知道他每天大半夜起来,听到大堂传来“咯咯咯”的笑声时有多害怕。
木俢坐在旁边的那一桌,给自己倒了杯水润润嗓子,这才开始笑话她:“我说掌柜的,你这是大半夜做贼去了?怎么困成这样?”
陆安在一旁冷笑:“要是做贼到还好了,现在天天打烊后躲在大堂看凡间的话本子,还时不时发出些奇怪的声响,你说吓不吓人”
顾宁鹊毫无形象可言的靠在桌上,双手前伸,瘫在那儿,陷入沉思。
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已经百来年了,那个让她整天打游戏、看小说、逛街觅食的世界仿佛就像一场梦。
陆安在她沉思期间已经进去传菜了,等她回过神,肘子已经被放到木俢面前。
瞧着酱香软糯的肘子,又看着吃的满嘴油的木俢,顾宁鹊弱弱的发出疑惑的声音“你这一大早的吃肘子,不腻嘛?”
木俢嘴里塞着肘子,含糊回答:“腻啊,所以要了壶茶”
顾宁鹊满脸黑线,也是无语:“你就没考虑过大早上吃点清淡的 ,桑桑的粥熬得也不错的”
木俢三两口解决完剩下的肘子,抹了抹嘴,倒了杯茶,漱口解腻,一套操作后回她“嗨,过一会儿就要赶着去酆都,转而去人界呢”
陆安好奇,探过头来询问,是又去带哪家的亡魂了吗。
木俢摆手:“前几天阿鼻狱有几个恶鬼,重伤了看守的鬼差逃出来了,冥王大怒,令我们去捉拿,有人看到其中两个去了人界,所以派了人手去追,接下来好长一段时间不能来了,肯定先来打打牙祭。”
顾宁鹊又有些紧张,阿鼻狱的恶鬼一个个凶残可怖,这逃出来了对她这个周边邻居威胁很大呀。
陆安则不以为然,阿鼻狱嘛,那地方他熟,毕竟他就是那里出来的,要是没遇到这懒鬼,他估计现在还满心黑暗。
木俢又安慰她“掌柜的,你也别怕,冥王已经派了人在黄泉搜索,黄泉这么大,他们也不一定会来这”
他嘴上这么说,心里想的确是:你们这位,可比逃的那几个凶多了,别说散了两个去了人界,就是全来估计也扛不住他打的。
当年他从阿鼻狱逃出来,冥王为了捉拿他,掏空了大半个地府的鬼差,死伤惨重,后来要不是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掌柜收服了他,地府还不知道要损失成什么样呢,少不得要请地藏菩萨出来了。
瞧了瞧外边的日头,木俢起身结账,用的是地府流通的冥钱,俗称纸钱。年轻的账房收了钱,记了账,看着往外赶的鬼差,想着:这也是一门高危职业啊。
一个上午,陆续又来了几人,似乎是恶鬼出逃的消息还没传开,大家还聊着家常。
有的说着阳间亲人给烧的衣服首饰,有的说着中元给亲人托梦。
只有顾宁鹊一脸愁容的坐在柜台前,时不时叹口气,又时不时盯着门口。
苏言和拨弄算盘,见状连连摇头,陆安上完菜,疑惑又无声的问苏言和,就见他指着顾宁鹊,用口语说:魔怔了一个。
晚上打烊后,鹿桑桑做了晚餐出来,瞧着顾宁鹊手上空空如也,既没拿着给她做的玉露团,也没拿着心爱的话本,有些稀罕。
陆安将前因后果给她说了一遍,听到说是因为阿鼻狱出逃的恶鬼,乐不可支,指着陆安对顾宁鹊笑道“喏,阿鼻狱出逃的你眼前不就有一个,瞧你平时把他气的,也不见得怕他”
鹿桑桑一语惊醒梦中人,只见顾宁鹊拍手顿悟,喜笑颜开:“对啊,我怎么忘了,这不是安安你百年前玩剩下的嘛”
说完从桌子下掏出本话本子,封面写着《风流鬼王俏花妖》,还是最新一期的。
其余三人面面相觑,最终还是陆安敲了她前边的桌面,喊了声“先吃饭”才让她恋恋不舍的放下书。
鹿桑桑与苏言和笑出了声,直言陆安不知与谁生了个女儿,如今来寻他了。顾宁鹊鼓着脸颊,愤愤的戳着饭,表示生气。陆安也是无奈,谁能想到多年前凶名响彻八荒的修罗恶鬼,如今窝在这小茶楼养女儿呢,偏这女儿还十分不听话。
屋内灯火摇曳,欢声笑语,曾经的时光都已远去成为了过去,就像那个她生活了十几年的世界也恍如隔世,如今将携手走过未来。他们的从前没有彼此,他们的未来都是彼此。
嘴角不经意间扬起,烛火晕染了屋内,模糊了他们的身影,她从不后悔来到这里,只是对那个世界有些许遗憾。
一块酱香排骨出现在眼前,被放在她眼中,顺着筷子看去,撞进一双深邃的眼眸中,随后传来苏言和温润的声音“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