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天色微黯,月明星稀。
常言道:三伏“中伏”前后期,正值暑气最盛时。今日正值大暑,城内市坊早已熄灯将息,整座城镇都难以寻觅声迹,唯有低处的水溏边还尚有几丝蝉蛙之鸣。
市坊近郊的一促灯火,与这黯淡的万籁俱寂之景格格不入。
灯下的少女对此却未加理睬。读书一时起劲,便开始兴奋批注,早已忘却一切,沉迷其中。
时间缓慢地流淌,漏壶里的水还在滴滴做响,屋檐下鸟雀窥探喳喳,叫成一片,一声欢叫将她从书中拉回现实。
天要晴了。
香菱揉了揉酸涩的眼,看了一眼漏壶上的浮箭,缓缓挺直了背,懒懒地打了个哈欠。
一、二、三、四……难怪这么累,原来我已经连着读了四更了。
嗯……五更,又名“平旦”,是夜与昼的交替时节,这个时候的鸡仍在打鸣。
换句话说,该起床了。
“这本食谱是真的好看,不仅详细列尽此地食材、特点、烹煮方法及其色味,且广泛涉猎,将目前所知天下食材大多都列出,甚至还有不少海外佳品!好多都是我没见过的呢!又可以研制新口味的菜品了!……”
小厨娘沉浸在自己的幻想里,想象着新作品面前好友们“震撼”的眼神,好半天才回到现实中。
稍思一瞬,又自言几句:
“不过……昨晚我看得也太安静了吧?连蛙叫都没听见几声。以往我可都会被这些小玩意们的叫声吸引到,还会被打断思路……嗯,然后就要考虑一下该把它们变成什么食材……不过,现在它们可是叫得一天比一天懒呢。”
“对了,今天是大暑吧?”
掐着指头算日期,算得距离今天已经过去七十又五,而自己正是立夏时节来到此地。
“哈,果然是大暑呢,一年中最炎热潮湿的节气。”
推开椅子,原本想行至庭院中散会步,寻找些许灵感,却与扑面而来的湿热暑气撞了个激情满怀。
“啊呜呜,热死了!”
吓得香菱直接关上院门,快步走到房内香炉前,往里狠狠投入了一大把沉香。
古书上言,沉香为一种名贵木材,其芯材可作熏香料。在雍州炎热的夏季,沉香可谓是消除潮湿暑气的必要物品之一。
“烧了一晚上,也烧得够快了。才几时就这么热啊?!太阳都没升起来呢!沉香木我的救命稻草,没有你我怎么挺过这个夏天啊。”
香炉一点一点地吐着白雾,房内暑气渐渐退却。
香菱仍觉有所欠缺。联想到昨夜古书上的语句,她又抓起了一把香料。
“沉香,白檀各一两、儿茶二两、粉草五钱、麝香五分、冰片、三分,共为细末,糯米汤调,丸黍米大,噙化……这种香茶是这么做的吧?”
自古以来,大暑的人们就有三伏天饮凉茶的习惯,此又名“伏茶”。其中一种以沉香为料的香茶,可谓“是茶又非茶”。既可用开水冲泡,也可直接放入口中含嚼,主用于清新口气、解秽、解苦和开胃。香菱在沏茶时,在嘴中又塞入一把茶料,顿觉神清气爽,周身都不再沾半点暑气。
茶毕。读一宿书,脑早已断片,又无事可做,干脆躺于床上,闭目养神。
养神又催睡,却适得其反,久催不眠。索性睁眼侧卧,透窗望向院中荷。
初升的太阳晒干了荷叶上昨夜留下的雨水,水面清圆的荷叶在微风中一一高举,
“……有点像……老家的荷塘呢。”
说是“塘”,实则应该称为“浦”,是一片“芙蓉浦”。那是小厨娘与她的好朋友们的“避暑胜地”,承载着儿时的童真与欢笑的“快乐之地”。
至于眼前这个,顶多就是个“池”,甚至连“池”也算不上。
香菱依旧记得小时候的那些趣事:
“胡桃,今天我们去哪儿钓鱼啊?”
“钓鱼多没意思,我们今天直接下水捞鱼吧!”
“直接捞……胡桃,有点危险啊……”
“没事,这的水又不深,你我可都是在水边长大的,难道你还怕这浅水不成?我保证能捞到一条大鱼。看姐的表现,走喽!”
“胡桃你连衣服都没脱……”
“噗通——”
“啊啊啊啊胡桃你别吓我啊!”
(一直盯着胡桃跳下去后水面上不断升起的几个泡泡看,突然——
一条大鱼从水面上飞了起来,准确无误地被扔到了竹筏上的鱼篓里)
“……胡桃?”
(水泡中露出一个棕色的小脑袋,正朝着竹筏游过来)
“哇!大丰收啊!”
“哼哼,都说了我肯定能捞到一条大鱼啦。”
“胡桃你好厉害!”
“要不大厨师你也试试?要学会做鱼可还得先学会抓鱼呢。”
“嗯……我考虑一下……”
“天这么热,水挺凉快的,你就别考虑了——”
“哇啊——”(抓着小肉腿一把把香菱扯了下来)
“噗——”(扯下去后半天才浮上来,疯狂吐水)
“噗——哈哈哈哈哈……”(大笑)
“胡!桃!”[大怒(假)]
“怎么样,水很清凉吧?哈哈哈……”(装作无事发生)
“胡桃你给我站住!”(疯狂向胡桃游去)
“你先追上我再说吧!”(扮个鬼脸然后快速划走)
“……胡桃!”(因为追不上只能无能狂怒(假))
“略略略略略……”(继续对香菱甩鬼脸,然后向不远处的另一艘竹筏挥手:)
“要不要一起来玩啊?”
(另一艘竹筏上同来钓鱼的重云and行秋:)
“???”
(回家后:)
“两个臭丫头,又去耍水了是吧!姑娘家天天把自己弄得湿漉漉的,像什么样子!……”
(要被“k”了……)
“往前就是荷花丛了吧?”
“嗯。”
“那咱们就在这小憩一会,如何?”
“好。”
(若有所思:)“在此观赏荷花玩弄荷叶,确实是个打磨时间的好乐子。”
(话锋一转,调皮:)“若是再摘得几个莲蓬归,那就更有乐子了……”
(赶紧捂上胡桃的嘴低声说:)“喂,村里可禁止私自摘莲蓬啊!”
“管他呢,反正迟早都得摘,姐偷摘几个也没事,也就回的时候小心点,大不了就挨顿骂。莲子汤的诱惑谁能抵过?”
“……”(无言以对)
“来,咱们去那最密的一块摘。”
(竹筏驶至,胡桃便兴奋至极,一边抚着荷叶莲花一边采着莲蓬)
“胡桃,动静小点啊!”
“哎,知道知道。”(《知道》)
(大至忙了半个钟头左右……)
“好啦,就采这么多吧。”
“……”
“胡桃,你采得……有点多吧……”(瑟瑟发抖)
“不多啦(自信)……哎,好像确实有点多(《有点》)。算了,多了也运不回去,干脆把一部分拜托给重云行秋他们吧,分担一下。”
“……”(希望一切都顺利进行)
“然后呢?”
“然后全部带到我家,由我保存好。到时我们找个机会美美地恰一顿!”
“……”(希望没事)
(胡桃同学の想象:)
四人顺利骗过了村民的眼睛,趁着香菱双亲及师父不在时偷偷潜入她家,大快朵颐。
(实则:)
“小时偷针,长大偷金!你们几个臭小子臭丫头知道不能偷摘莲蓬,却还明知故犯!该打该打!”(虽然骗过了村长但依旧逃不过爷爷的法眼,被爷爷追得满村跑,最后在爷爷的一再要求下才拉着伙伴找村长认错做检讨)
(有三个人不是主谋,一个直接被坑,两个间接被坑,我不说都是谁)
“啊啊啊,累死了,怎么会有撑船这么麻烦的事啊?”(发牢骚)
“撑船有什么麻烦的?一点,一插,一推,循环往复,不就行了嘛。”(笑)
“你试试,不把你手酸掉我就不信胡!”(扭头,双眼紧闭手枕脑后翘着二郎腿躺在小舟尾部,不再理睬香菱)
“哎,你呀,我看你就是懒吧。”(无奈笑笑,拿起竹竿撑船,并不在意)
(环浦游行,要经过多处荷花丛,尚需一段时间,而胡桃一直躺在船尾)
“你真是个懒虫啊。”(一直以为她在睡觉)
(突然跳起从背后抱住她)“你说谁是懒虫啊?”
“???你不是一直在睡觉吗?”
“香菱你个笨蛋,我躺在那就说明我一定在睡觉吗?我可是看了你半天呢。”
“哎?哎?你在看我什么?”
“但是看你船划的怎么样啊,大厨师。”
“以后去水里抓食材,不会划船可不行哦。”(调皮)
“那你觉得我划得怎么样呢?(期待)”
“嗯,原本以为你会翻船的。”(呲牙)
“……”
“好啦好啦,既然你一直以为我在睡觉,那么我这次就真睡喽!”
“不过船上太硬了,哪有软软的香菱睡着舒服。”(一头靠在香菱肩上)
“哎?哎!”
“胡桃你一天到晚就只知道欺负我……”
“哪里欺负你了?就只是让我靠你睡会觉罢了,这也算欺负吗?
“……”
“你把脚放进水里凉快一下吧,等回到我家我拿好吃的招待你怎么样?”(若无其事)
“……好吧。”(无奈苦笑的老实人)
(然而一等小厨娘脱下鞋泡脚时,小胡桃的小脑袋便从肩膀落到了腿上)
(胡桃:😌)
(香菱:……😳😂,胡桃……)
……
就样度过了十几年,两位不谙世事的女孩儿已成为了正值舞勺之年的少女。就像胡桃小时候经常取的称号一样,香菱真的成为了一名初出茅庐的厨师。为了锻炼自己对美食和厨艺的理解,香菱走遍各地,九州之内都是她的活动区域。这一年的夏天,她来到了雍州。这个边疆之地的特色成为了小厨娘的下一个目标。儿时的好友胡桃,她继承了爷爷“往生堂”的事业,留在故乡。
“她现在怎么样啊?”香菱很想知道,但却无从得知。雍州与扬州之间可谓天壤之隔,书信往来是少之又少。自她离开扬州之后,几乎再没回过故乡,何知故乡此时是何情何景。
什么时候才能够回去呢?老家在扬州,却长年旅居在扬州之外的城市,一般的厨师也这么辛劳吗?
“虽然不知道怎么样,但是她肯定不会忘记我。”
究竟什么时候能再见面呢?香菱不知道。想来想去,竟已在不知不觉中滑入梦境了。
梦里的香菱,在星月交映的夜下,用小桨划着一条小船,哼着故乡的小曲,进入莲花塘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