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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玉京谣(1)

直播系统:炮灰每天都在拯救世界

上京教坊司,醉生梦死的温柔乡,才貌双全的佳人作陪,钿头银篦击节碎,血色罗裙应丝竹之声翩翩。

越过四处点缀的帷帐,衣着艳丽的女子已上了年岁,岁月的痕迹落在双鬓和眼角,用浓重的脂粉遮掩着,一笑却又悄然浮现。

此时那张总是挂着故作亲昵笑脸的面庞再难寻半分笑意:“婧月,去寻了秋娘来,再点几个老人,让新来的那几个都往后躲着点,疯狗来了,仔细撞上,天王老子来了都救不了。”

那名唤婧月的淑丽姑娘银盘似娇艳清润的脸蛋在听到“疯狗”二字的时候,脸上颜色都褪去三分。

忙应了声就下去叫人,那催命的活阎王怎得又来了,这月里都第几回了,平日里就是闲的才总乐得来这教坊司磋磨她们着些本就苦命的姑娘,奈何他虽残暴,像疯狗似的见人就咬,不咬死绝不松口,可他给钱痛快,背后又是谢家侯爷,没人敢怠慢。

领着众姐妹到了天字号,一行人低垂着头进了房间,就像是踏进了阎王殿,屋子里没一点声响。

扯着有些僵硬的假笑,抱着琵琶的俏丽姑娘一挥轻罗衣袖:“谢小世子可来了,可叫秋娘好等呀!”

眼神示意着姐妹几个赶尽调整好丝竹器乐,准备好开唱。

无人回应她,只在那层层叠叠的帐子后隐隐约约有个人影,却无人敢抬头细看。

秋娘虽强装着镇定可只有她自己知晓,她那扶着琵琶的手有多抖。

竹音一起便引帐子后的少年皱眉,轻嗤了声,自顾自斟着酒,捻着瓷白的酒杯,一杯一杯往嘴里灌,酒已经换了两壶,面上却一点醉意也不显。

许是因为紧张,那吹竹的姑娘没透过气,吹破了音,刺耳又尖锐。

霎时,一只瓷白的酒杯就穿过层层帷帐碎在了那姑娘脚边,引得所有姑娘都颤了颤,屋子里一时间连喘息声都微不可闻。

却也不敢再耽搁,吹弹声又再次响了起来,大家都心知肚明,再有第二次,那瓷杯就不是碎在她们脚边这么简单了,而是往她们脸上招呼。

胆战心惊到半夜,终于得那疯狗的一句“滚出去”,恨不能飞出去再也不踏进这屋子半步,却还是不得不堆起笑:“谢小世子往后可要常来呀!”钱常来就行,人就别来了。

姐妹几个推搡着出去,连带着把门带上,才终于舒了口气,仿佛重获新生。

而此时教坊司的青瓦屋顶之上婷婷立着个白衣女子,眉目清秀,五官并不惊艳,只是清秀甚至有些平淡,只是她就这般站着,便让人想到惊艳,不是因为皮相有多美,只是那不染纤尘的气质,便让人觉得这样的人,生来便该在那九重天上。

她站在夜色里,就连月光都清澈了不少。

【长相不算漂亮的小姐姐莫名其妙让人觉得漂亮是为什么?】

【妈妈问我为什么跪着看直播,咱就是说一整个被圣光普照到了,想拜一拜】

【小姐姐,缺备胎吗?给你和你男朋友带煎饼果子不加葱的那种】

【一整个爱住了,一分钟之内,我要这个小姐姐的全部资料】

【我的眼泪不争气的从嘴角流下来了】

……

看过宿主真身被惊艳到死机的系统表示:一群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根本不屑于和你们分享宿主的美。

云杳运转心法,汲取着周边的灵力,差一步就能化神,登上天梯位列仙班,却在最后一刻被降下天罚,修为被硬生生压成了淬体初阶,不过小重境(修为等级:淬体,小重境,大重境,凝元,太虚,渡劫,大乘),连入门都算不上。

被系统捡了漏,若是在平常,这样的差一步成神的大佬是他连仰望都做不到的存在。

若是寻常修士,经此大劫怕是道心也毁了,从此一蹶不振,但云杳却仿佛并未受此影响,继续枯燥乏味的修炼,甚至愿意帮助系统,成为小世界中的炮灰,清除小世界的入侵者。

而入侵者就是生存于小世界边界的一些魔物,靠吞噬生灵来壮大自己,而最为滋补的,自然就是小世界的气运之子,一旦气运之子死去,小世界就会像失去了顶梁支柱一般崩塌。

而这青瓦之下被人称作疯狗的就是这个小世界的气运之子,开国功臣之家谢侯爷家的世子,谢淮,母亲因他难产而死,深爱妻子的老侯爷因此对他恨之入骨,而老侯爷新娶的继室更是视他如眼中钉,撺掇着老侯爷把他扔进军营,好给自己将来的孩子谋得侯府的爵位,老侯爷眼不见为净,自然是乐意而为之,只可惜继室的肚子不争气,谢淮在军中立下赫赫战功从战场上回来了,膝下还是没个一儿半女傍身。老侯爷也因此开始正视这个曾经算是被他抛弃的孩子,只是谢淮如疯狗一般的性子早已养成,偏执疯魔,一旦盯上谁,不惜一切也要将其咬死。偏偏他并不是空有一腔孤勇,那样的心机城府,连半生混迹官场的老侯爷也觉得心凉。谢淮早就不是当年那个他所能掌控的孩子了。

原身则是与他自幼就有婚约的青梅,虽说是青梅竹马,但从小到大连面都没见过几次。

自从谢淮救了女主并对女主倾心,便同原主退了亲,而原主则是终生未嫁,父母死后便上了静安寺绞了头发,做了姑子。

这样一心向佛,满心慈悲的女子,与谢淮那样开在血水污泥里的罂粟花确实走不到一起去。

想着,指尖轻点上了左手腕上的佛珠串子,原主从未将珠串摘下,云杳也未曾,别无他求,只为束己。

静默而立,想着系统给的追踪检测,入侵者大概今晚就会出现,而目标就是那独自饮酒的谢淮。

月光渐隐,夜渐渐深了。

微妙的风吹动了房里的轻纱罗帐,云杳半隐在袖子里的手微动。

却又在瞬息间,罗帐不再晃动,仿若被凝固住了。

黑色的雾气渐渐向床榻上的少年聚集,少年似乎醉死了,雾气聚集的速度渐渐加快,甚至快遮挡住少年精致的面庞。

猛然间,原本陷入沉睡的少年骤然睁眼,墨色般黑色的眸子里映不出一丝光亮,清醒的没有半丝睡意。

猛然拔出身旁佩剑,冷冽的剑意劈开了黑雾。

但那黑雾像是有意识,越是被击散,就凝聚得越快越浓重。

被黑雾缠身的少年渐渐被桎梏,甚至连挥剑的动作都做不到。

少年的眼眸依旧了无生气,毫无将死的挣扎与绝望,有的只是麻木和一眼望不到底的黑暗,轻嗤了声,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在这儿了吗?死了也好,死了干净,他死了,谁都能清静了。

就在他睁着眼,眼看着黑雾越缠越紧,仿佛要将他的一寸寸碾碎,一柄翻着寒光的长剑忽然出现在他身前,剑锋直指那一寸寸包裹着他的黑雾,黑雾似乎也不甘示弱,攀附着剑身,双方死死僵持着。

立于夜色中的云杳捏着剑诀,之前存蓄的灵力在飞速消耗。

她本不想动用青霜的,但是淬体境初阶实在是太弱了,对上那样强的魔物根本就没有任何胜算,所以才宁可冒着灵力枯竭,身份暴露的风险召出了命剑。

调动了体内最后一丝灵力,轻声低喝:“破!”

黑雾霎时散开,渐渐隐没于空中,再无半点儿踪迹。

青霜也被云杳召回,刚刚的一切仿佛都只是一场梦。

云杳有些力竭,堪堪稳住身形,这只是那魔物的分身,真身的实力必然更强横,她的确应该加快修炼的速度了。

直播间的弹幕则是刷到飞起。

【这样又美又飒的小姐姐请给我来一打】

【小姐姐,缺暖床的吗?咱就是性别这块能别卡太死么?】

【选我选我,小姐姐,我洗衣做饭样样都行,居家必备小能手】

【楼上请靠边,小姐姐,我带嫁妆不要彩礼,家里有房有车,存款八位数,房子写你名,我妈会游泳,生孩子保大】

【楼上的还是太年轻,叔跟你说,有些东西冥冥之中自有定数,这水太深,你把握不住,你删了,换叔来发】

……

云杳隐匿了气息,运转着周身的灵力,跃向周边稍显低矮的房顶。

行至半空,却被一条绸缎捆住了腰肢,拉进了窗子。

身形一转,绕出了缎子,发丝在空中划过一圈又落至身前。

因力竭而苍白的脸色,有些凌乱的发丝,一身的纯白,是有着致命吸引力的脆弱破碎感。

“云杳?”虽然说没见过几次面,但还是认识的,只是几年不见,她似乎变了许多。

云杳并不欲与之多言,而是在和系统讨论怎么处理现在这有些棘手的问题。

“我可以用摄魂咒,封锁他的记忆。”

“哎,别别别,不可以对小世界里的人使用法术,不然会被世界意识发现的,我们会被排斥的。”

当初用炮灰的身体而不是用宿主的原身就是怕世界意识会发现然后产生排斥。

“剧情线被改动了,小世界也不会崩塌么?”

“不会的,只要保证谢淮不死,不触发世界意识的排斥,小世界是不会崩塌的。”

云杳明白了,这样给她的限制已经很大程度的降低到最小了,但是她为什么嗅到了点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味道。

谢淮等不到她的回答也不恼,从床榻上起来,一步步靠近她,却在触及她微蹙的秀眉,被迫停在距她近一尺远的地方,再迈不开步子了。

暗自淬了自己一口,这点出息!

略有些焦躁的用右手食指轻点着手中的佩剑:“怎么不说话?是不想说话,还是不想和我说话?”

依旧等不到她的回答,握着佩剑的手一点点收紧,最终竟是笑了声,漂亮的桃花眼,眸子里却是不见天日的黑。

随着剑鸣声,利刃出鞘,将那泛着寒光的的剑锋对准了自己的脖颈,却将剑柄塞进了云杳手中。

略带些薄茧的手掌扣住她纤细的手腕,使了几分力道,让那剑在自己脖颈上留下一道细细的血痕。

温柔缱绻的轻声唤:“杳杳,你也同他们一般觉得我是疯狗,恨我怕我恶我,只是,杳杳,你似乎比他们要更不幸一点,因为你将要成为疯狗的妻子。杳杳不该救我的,让我死在这儿,杳杳你就自由了,当然,你现在也有反悔的机会,杀了我,然后离开这儿,没有人会在意一条疯狗是怎么死的,从此以后,你就自由了。”

【疯批美人】

【救命,嗑拉稀了】

【虽然知道有女主,但是我就站亿会会儿,真的就亿会会儿】

【嗯嗯嗯嗯嗯,只有我觉的这样对原女主不太友好吗?】

【楼上的一看就知道没看过剧情,这就是个暗黑系Be文,女主最后是断完胳膊又断腿,眼睛是好了又瞎,瞎了又好,没比别人多长几十个心肝脾肺肾真心是当不成这女主啊!让女主摆脱这大怨种,女主绝对会跪谢,我现在只担心我们杳杳,可千万别被盯上!!!】

【刚补完剧情,所以说谢淮到底是个什么品种的疯狗!呜呜呜,杳杳快跑,妈妈心疼】

【毁灭吧,这样的气运之子不要也罢!抱走我方杳杳】

【但是疯批黑心美人和温柔纯洁仙女真的太好嗑了】

……

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甚至不惜用自毁的方式,敏感又偏执,是有些疯。

云杳不做任何挣扎,冷静的超出了谢淮的所有预料:“谢世子想要我说什么呢?世子当初因何而执剑?难道不为自保,而为自伤?”

当然是为了自保,为了在那个吃人的地方活下来,他必须拿起剑,利用他能利用的所有东西,包括他自己,就是为了有朝一日,他能活着回来,就算化作恶鬼也要爬回来,他为自保而执剑,现在却将剑锋对准了自己,说来确实有些可笑。

微微挑了挑眉,缓缓松开了她的手腕儿,看着她利落的将剑收入他腰间的剑鞘中。

再次将指尖敛入衣袖之中,捏了个指诀,算了一卦,顿了顿,轻叹了口,她本不该插手这些俗事,争名夺利本就是修道之人最忌讳的事,只是她来到这儿似乎又是天道指引,如若坐视不理,有违本心。

还是决定提点一二:“大丈夫带三尺剑立不世之功,不在逞一时意气之快,若有生门在前,何必自寻死路,置之死地而后生,乃不得以而为之,并非上策,所志未遂,当徐徐而图之。言尽于此。”

谢淮有些呆愣,他只是疯,不是傻,看得出来云杳是真心想教导他,自幼在那种环境里长大,所有的心机手段都是在生死边缘一点点练出来的,只是终究非正道,上不得台面,更谬论读圣贤书,行君子之道,他并不是不愿意学,只是没有人愿意教他,与其被那些高门显贵嘲笑粗鄙不识礼数,倒不如更彻底一些,肆意妄为,成为人人都怕的疯子,没有人会嘲笑一个疯子不懂君子端方的。

这样的真心于他而言实在是太珍贵了,所以他有些迫不及待的想把它抓在手里,因太过急切,甚至有了些想要强抢的架势:“杳杳,这月十八是个好日子,今岁又是闰年,是宜嫁娶的……”

说罢又有些懊恼,他太过直接莽撞了,居然就这样直白的说出来了。摩挲着剑柄,眼神有些闪躲,连耳尖也泛了些红晕,一改之前的空洞麻木,添了些少年独有的热烈羞涩。

弹幕有些炸锅。

【卧槽,这狗der想恩将仇报】

【没人觉得这样的谢淮很娇吗?娇羞的娇】

【对啊,耳朵都红了,一整个就应该叫谢娇娇啊!!!】

【楼上的加一,真的很谢娇娇】

【礼貌:你娇娇吗?】

【我把民政局搬来了,请你们原地结婚】

【但是谢娇娇会不会像之前对原女主那样对杳杳?如果真的会那样,妈妈粉真的会原地哭死】

【安啦,看谢娇娇在杳杳面前那傻不拉几的样子,就知道不可能了】

……

本来都做好被拒绝然后心碎的准备了,云杳却轻笑了声:“时间太紧了些,再缓两个月罢。”

那魔物的分身被杀,本体也当受到重创,一时之间不会再次出手,她也有时间修炼。

另一方面,这两月也包含了谢淮与女主相遇的节点,想必到那时,他便会改变主意了。

衣袂翩跹,云杳跃出窗外离开后好久,谢淮还沉溺惊喜中情难自拔。

退几步到了床沿,便仰倒在了床上,抬手遮住了自己的眼睛。

那样光风霁月的女子愿意嫁给他是他想都不敢想的。

这门亲事是母亲定下的,母亲与云杳的母亲是闺中好友,他在侯府的日子并不好过,是云家人时常在暗地里接济他,直到后来,他被送去了那种地方,云家人想帮也帮不上忙。

他年幼时曾去过几次云家,那是云杳还是个小娃娃,有些肉嘟嘟的,身上是地方上进的蜀锦新做的对襟袄,和他身上的粗麻布衣一看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云家是氏族之家,世世代代都在上京为官,云杳母亲的母亲是叶家长房嫡出大小姐,也是氏族之家,现下更是出了个征夷大将军,风头无两,云杳自幼就是千娇百宠中长大的。

云家家教极严,知书守礼,不似一般官家女子,终日困于后院的一方天地,养出些骄纵性子。

娶妻娶贤,云杳不嫁他,凭着自己贤淑的好名声,再有那样好的家世,有的是人挤破了头争为云家婿。

云杳从中随意挑一个,都比跟了他好,他自己就是人人唯恐避之不及的疯狗,再有那继室在上流圈儿里出了名的刻薄毒辣,老侯爷又不是个主事的,终日郁郁于亡妻之死,不论从哪一个方面来说,都不是一个好的归属。

云家从未提过退亲的事,那是念在他母亲的旧情,云杳母亲强压下才没让云家主强行上门把亲事退了,他后来也遥遥见过云杳一面,虽不似如今这般皎皎不可攀,却也是清白良善的女子,之前不明她态度,但见她心向佛门,想必对这门亲事也是不愿的,也想过再过些时日,便让云家人上门来退亲,毕竟人家曾经也帮过他,也不好恩将仇报。

可如今,明了了,他却觉得有如做梦一般,怕一脚踏空,梦醒了,他就什么都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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