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源自于孤独

文学源自于孤独，确切地说来，应该是作家的写作源自于孤独，因为文学这个词汇太大太空泛，必须落实到具体的人和事上才好讲下去。

文学是什么？就是一个人坐在那鬼画桃符地写东西。

只有当你一个人百无聊赖无人说话的时候，你才会想到要写点啥东西。试想如果你正同几个麻友大战方城或者同几个酒友推杯换盏之际，你会抛下大家跑到边上去写东西吗？即便你有心写东西，别人也会一把将你捉将回来，三缺一，你敢跑？酒没喝完，你上哪？

你一个人坐在那鬼画桃符地写东西不是孤独又会是啥？难道还能叫做热闹？哪有一个人也叫热闹的道理？至少三个人凑到一起才能叫做热闹。

即便三个人凑到一起还不一定叫做热闹呢，三缺一，热闹不起来，必须再拉一名挨宰的猪仔来才热闹得起来。

正是因为文学写作这个工种的特殊性，注定了文学写作必须是一个人完成的事情。你永远也不可能像打麻将似的找几个人来你写一句我写一句完成一部文学作品，哪怕是完成一首小诗也不大可能。如果两个人凑到一起做一首小诗，那说不定做着做着，你主张下一句这样写，我主张下一句那样写，吵将起来，两个人大打出手。结果，那首小诗变成了你脸上的爪痕我头上的青包，本来是一桩雅事却变成了打架，玩文学变成了玩武斗，那文学还有啥玩头？

所以，要玩文学就必须得一个人玩，顶多你玩完之后请别人雅正一下，其实是想求别人点赞一下而已。

故此，大凡从事文学写作的人都是些耐得住寂寞的人，都是些孤独的人。

人类中绝大多数人都害怕孤独，巴不得远离孤独，不是有句流行语叫做孤独的人是可耻的人吗？看看，人们憎恶孤独到了何等地步？世上那么多人，你居然连一个玩伴都找不到，你说你可耻不可耻？哪怕玩玩一夜情也好嘛，也比你一个人坐在那发呆强嘛，哼。

但是，人类中恰恰就有那么一类不以孤独为耻反以为荣的人，到头来说不定我们人类也以那几个孤独的人为荣。孤独的人是可耻的，这句话用在这类人身上就不成立。尼采就孤独到发了疯，但今天德国人也并不以他为耻，反以为荣。

人类的财富大体可分为两类，一类是物质财富，一类是精神财富。

一般而言，物质财富都是一大帮人协同劳作创造的，比如汽车、高铁、楼房、衣服、大米等等，哪一样不是一大群人共同创造的，你什么时候听说过一个人修了一条高铁线路出来？没有吧？

但精神财富就不一样了，精神财富好些就是凭一己之力创造的，《红楼梦》《资本论》、李杜诗歌、莎士比亚戏剧等等都是一个人创造的。创造这类精神财富的人哪一个不是一个人坐在那写出来的？他一个人坐在那写的时候，毫无疑问，他就是一个孤独的人。

其实，岂止一个人坐在那写的时候他是个孤独的人，哪怕在热热闹闹的场合中那个人说不定也会觉得自己是个孤独的人。

孤独感几乎是每一位作家与生俱来的一大性格特点。在人群中，他感到自己找不到人说话，所以拿起笔来，自己跟自己说话，自言自语。散文也好，诗歌也好，其实就是自己跟自己说话，至于小说也是自己创造几个自己再回过头来跟自己说话而已。

对孤独感的精神体验越是深刻的作家越能写出好作品，就如同潜入海底越深的潜水员越能发现更加美丽的海底世界一样。你像虾米一样只是浮在水面上，你看到的东西人家都看到了，你讲给人家听，人家会听吗？

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

念天地之悠悠，独沧然而涕下。

看看陈子昂潜得多深？潜得比马里亚拉海沟还要深，前后左右一张望，啥人也看不见，所以才写出这么好的诗句。

这种与生俱来的孤独感又容易将有的作家带向另一个极端——孤僻，离群索居，厌倦人群，塞林格即是一例。据说塞林格成名后躲到山上去，老远看到山下有粉丝来朝拜他他就跑。

哎，塞林格老兄，你干嘛跑啊？说不定人家那一拨粉丝手里拎了板鸭老酒啥的来呢？要是爱卿的话就不跑，不，也跑，朝山下那一拨粉丝跑去，看看他们到底拎了几块板鸭和几瓶老酒？干嘛跑呢？爱卿巴不得天天都有粉丝拎着板鸭老酒来朝拜爱卿。哎，想想那场景都爽，粉丝，板鸭，老酒……爱卿现在就开始淌清口水了。

好些性格孤僻的作家都患有社交恐惧症，有的甚至达到了自闭症的危险程度，卡夫卡就是一例。好在卡夫卡只是早夭，并未自尽，说明他的自闭症还不彻底。要爱卿害上自闭症有难度，爱卿本业是日语翻译官，该你翻译的时候，你还恨恨地把嘴巴闭着，恐怕不行吧？

比卡夫卡走的更远的是日本的作家，日本的作家自尽者的名单可以开出一长溜，自尽的原因千奇百怪，但无疑孤僻自闭这两个词汇肯定会作为关键词列入几乎每一个日本自尽作家的死因法医鉴定书中。

中国作家自尽者鲜见，估计这缘于中国人国民性格中先天的乐天豁达爱凑热闹的性格基因，天大的事情发生了，找几个朋友喝上几杯就没事儿，爱卿就是一例。屡遭陈虹宇之流的骗子诈骗也没把爱卿骗死，不像日本作家那样钻牛角尖，非得要把自己的老命搭进去不肯罢休，何苦呢？

要而言之，孤独感是保障一个作家一来坐得住，二来写得出的必要性格条件，如果再往前走，走到自闭乃至自尽的程度，就没那个必要了。

对一个作家说来，孤独并不可耻。人类的物质财富大体都是由合群的人创造的，人类的精神财富大体都是由孤独的人创造的。别人创造了高铁，你创造了供旅客们在高铁上随手翻翻消磨时光的几行文字，你的贡献也不见得比创造了高铁的人的贡献差多少？有啥好可耻的呢？

大自然中的顶级猎手老虎、豹子、鹰都是孤独的，要么独霸一方领土，要么独霸一方天空，只有牛羊麻雀之类被猎食的动物才是合群的。

2017年3月6日星期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