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群

“利克。老首领来了。”

回忆结束。一声呼唤将他从余下的情绪里抽离。

他看向发声源，一个硕大的狮头正从空洞中钻出。随后是整个身子。抖了抖鬃毛站定看着他。看来方才就是他在讲话。

一只又一只的伦琴猫从狭窄的洞口鱼贯而入。紧跟其后的是几只勒克猫和小猫怪。略略一数足有十几只。幸好天坑够大。不然早就被填的满满当当。

利克看着有些嘈杂的狮群。头疼地呼了口气。随后深呼吸，爆发出一阵短促而嘹亮的咆哮。

方才熙熙攘攘的狮群即刻噤声。并开始流动。从雄狮在后的顺序以此为母狮和幼狮往前排。形成有序的排列。乍一看就像遵守秩序的军队。而不是狮群。

但这还不是结束。所有狮转头朝向方才因大量狮涌入被挤的半开的洞口。显然在等一位来迟的成员，或者说——

“恭候老首领——！”

一只体型硕大的伦琴猫低下头正从入口处挤进。一个头足有其他伦琴猫的一个半个头。鬃毛蓬松留长而呈现灰色。

他站定。块块腱子肉在身上明显突起，呈现出极好的体格。一道疤从左眼上方斜裂到眼角。抖散鬃毛。将气息扩散在整个狮群中。狮眼半眯，嘴角抿紧。即便不开口也颇有种不怒自威的气势。

整个狮群整齐划一地喊出了致辞。他严肃地冲狮群点点头。随后用完好的眼的一面脸冲着利克：“利克，过来吧。”

利克走上前，老首领把脸转过来，双眼看着他：“你应当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伦琴猫群的继位仪式。”

“是的。首领。我并没有忘记。我此行前来——”

“前来继承我的位子，带领整个族群继续繁荣昌盛。”老首领继续说。周围的气息愈发威严。狮群前排的幼狮已经有些僵硬地喘不过气。开始求助般地呜呜叫。

“首领……”利克刚想说话，老首领便打断了他的发言：“只是现在有两个选择摆在我面前。”

“一，让一个有胆识，但仍然莽撞冲动，见识不足，乳臭未干的年轻人来继承我的位子。”

利克即刻有些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他从没想过自己的实力会遭受老首领的否定。他刚想辩驳，却硬生生地压了下去。整理出洗耳奉听的安静模样，打算将话听全后再做反驳。

“二，让这位年轻人，开阔自己的眼界，壮大自己的实力。等到他足够强大成熟的那天，再做打算。”老首领的声音浑厚而有力，如平地一声惊雷，炸在利克耳旁。

他想起数十天前自己还心浮气躁，向老首领抱怨山林的狭小窄绊，冲动地说出了要去山外闯荡的想法。

这段插曲由老首领的沉默不语和他只坚持了半截的勇气，悻悻离去，从此不了了之。而现在，他很难不把现状与那段插曲联系起来。

“您是说……”他抬起头，看着比自己高出一个头的老首领，不敢相信自己的判断。

年长的伦琴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严肃，开口时却带了些温和。

“我记得你曾说过，要去山的外面看看。”

“你问和人类相伴的小猫怪，眼睛会不会和人类的眼睛一样黑褐色。”

“你说过来袭的训练家很强，必须做些什么。”

“你说——”

他的话停在了最让人好奇的地方，垂下眼，用一种捉摸不透的眼神看利克。

良久。利克缓慢却又坚定地发声。

“我热爱这座山。热爱我的族群。我想保护山的一切，作为首领。”

“我不能让眼界只局限于一方天地中。我需要更多的见识和战斗经验。”

“我需要变强。走出这座山。去向更远的地方，寻找更强大的力量。”

“走出这座山。去向更远的地方，寻找更强大的力量。”老首领不紧不慢地重复一遍。似乎是要逐字逐句地磨碎，品味其中的坚决和意志。

他俯首，向来不善言辞的老首领选择以最常用，也最高级的交流方式——舔理体毛，来表达对这位临行游子的敬意。

他舔舐面前小辈头顶已经乌黑钢硬的鬃毛。又依次舔顺过左右脸颊的绒毛。力道不轻不重，却足够将饱含的欣慰和期望融入其中。

四目对视。狮瞳对狮瞳。一大一小两只伦琴猫沉默着用眼神交流，仿佛一切尽在不言中。

首先打破交流的是利克。他俯首行礼，额头几乎贴近地面，对养育教导他，最值得尊敬的长辈，致以最郑重的告别。

随后，他深深看了一眼狮群，倏地转身奔跑。漆黑的身影登时消失在了来时的洞口。

短暂的沉默过后，狮群爆发出一阵此起彼伏的咆哮。面对着广阔天空，每一只都仰天长啸，年纪稍小些的还腾起前身，用力前爪跺地。吼叫声几乎要掀透苍穹，振聋发聩。

他们用这种方式来表达对离去的继位者的祝福和期待。

已经出现在几百米开外的利克，伫立在山林的边境，隔着薄薄一层树叶出神地望着透过来的日光。

踏出丛林，他从此就是孤身一狮。

脚爪在地上不安分地磨动几下，一步一步往前走，每一步都慢慢变得坚定。直至，他踩过了那条线，阳光几乎是立刻就笼住了他的全身。

他回首，凝视着这座大山——他深爱的山。仿佛要把它的模样刻在脑海中一样。

“再见了。”他说。

温柔的阳光抚摸着他的背，在鎏金狮瞳中折射出绚烂的光辉。他不再犹豫，朝着愈加高照的太阳，大步奔跑。

利克的故事，从这里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