纹身（03）

四月的天气本就时好时坏，昨天还是乌云密布，阴雨绵绵，到了今日却彻底翻新，换了样貌。

周佳佳适才从令人窒息的寝室走出来，此刻虽全身暴露在炙热的阳光里，但从心底蔓延至指尖的寒意却怎么也无法在热浪层层的空气里得到些许温度。

世事难料，任谁也想不到五天前别人口中的天之骄子，拥趸无数的周佳佳，原本期待凭借作品《涅槃》一举在Addob国际美术大赛上荣获大奖，顺利申请留学名额，与相恋三年的男友白木棉继续做神仙情侣，如今却如过街老鼠一般，落入人人喊打的境地。

尊严，是周佳佳从十五岁起便格外在乎的东西，就这样被往日的追捧者扔在地上随意践踏。那些人的两幅嘴脸拼接在一起，来回横跳于周佳佳眼前，让其忍不住嗤笑出声：好一场人间喜剧。

保持最后的体面，是对那些看客最好的报复。

周佳佳昂首挺胸，在宿舍楼、校园过道来往行人的轻视与嘲弄中走出了校园。

人人都说校园最是美好，是自由意志的圣地，是通往理想、纯洁的象牙塔，可就是这么一个地方，若想毁灭、抹杀一个人，简直轻而易举。

走出校门的那一刻，周佳佳感到全身的细胞都得到了释放，它们不停地叫嚣，那声音传至周佳佳耳中是那么的模糊，却又真切。

周佳佳穿过人行大街，绕过偏僻小巷，最终来到一个毫不起眼的店面门前。

店铺上方挂着一个木质牌子，上面写着：一家纹身店。

周佳佳熟稔地走进店铺，冲柜台留着一袭墨黑长发，身上纹着幽蓝色蝴蝶的女孩点了点头，上了二楼。

“好久未见。”一个男人在桌前写写画画，听到有人走向自己，头也未抬地开口道。

“上次见也是两年前了。”周佳佳轻轻地开口，好听的声音如流水般沁人心脾。

“先坐会儿吧，很快就好了。”

“嗯。”

周佳佳从侧面隐约可见男人正在图纸上设计的纹身样式。

是一只凤凰。

凤凰全身烈焰着色，慢慢地它身上的颜色逐渐变成血红色，又在诡异的颜色中渗透出血液。凤凰的神色时而恐惧，时而狰狞，仿佛在忍受着极致的痛苦。

“好了，去完成艺术杰作的最后一笔吧。”男人停笔，向周佳佳示意设计的完成。

周佳佳将视线从画上移至修长的手指，而后木讷地冲男人点点头。忽然她的眼泪从眼眶中大量涌出，在男人面前泣不成声，她等这一刻已经很久了。

她跟着男人走进纹身室，默默地脱下衣服，露出一大片光洁的背部，她只听到男人说“那我开始了”，而后电笔的声音在不大不小的房间里响起。

电笔触碰到肌肤，有点刺痛，仿佛有无数蚂蚁爬在背部啃食。

终于，男人张口说：好了。

那一刻，周佳佳看到了刚刚的那只凤凰已然在熊熊烈火中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