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学老师孙悦进来后,陈夜赶紧站起来,江昼看老师往他们这边瞥了一眼,并不意外陈夜的举动。
江昼拉了下陈夜的衣服,小声道:“你站起来干什么?坐下上课了。”
陈夜摇摇头,不知道怎么跟江昼解释。
“他上课迟到又睡觉,是老师罚他站着上课的。”
江昼听了前座的解释,不再多问,课上到一半,江昼注意到陈夜的腿在发抖,压低声音问道:“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陈夜摇头,可腿却依旧止不住地在抖,不止双腿,陈夜大半个身子都抖个不停,江昼只好举手示意,“老师,陈夜好像身体不舒服,可以让他坐下上课么?”
“不舒服?哪儿不舒服?是不是又是装的?”
江昼见老师走过来小声和陈夜说道:“快趁现在和老师说你不舒服,然后就能坐下上课了。”
老师走过来后,陈夜感觉到来自他的压迫感,下意识往墙角躲,低着头不敢出声。
“哪儿不舒服?叫你家长过来接你回去?”
陈夜听老师说要叫家长,急忙拒绝,“没,没有,我没,没事......”
“那为什么江昼说你不舒服?你是不是骗了人家?”
陈夜被老师噎得说不出话,沉默着不知道如何回答。反而江昼率先解释起来,“不是的,老师,是我看他在发抖,可不可以让他先坐下来?”
张文宇转过身,笑道:“发抖也不一定是不舒服吧,江昼是新来的,不了解他,小题大做。”
其余同学也不再听课,饶有兴趣地纷纷议论起陈夜的不堪。
“就是,才站了多大一会儿就装病,又因为他一个人耽误时间。”
“江昼才转学过来,不清楚陈夜是什么样的人,不然也不会这么容易被骗的。”
“他经常这样的,不是装病不去值日,就是这样装可怜骗人同情,坏得很。”
“是啊,再说了,就算真不舒服又怎么样?他爸妈都不管他,我们凭什么管他?”
江昼觉得自己是好心才想让陈夜坐下上课,结果却好像自己有多么多管闲事一样,实在气不过,又帮陈夜辩解了几句直到被老师呵斥着闭嘴。
陈夜成绩实在够差,总是拉低班里的平均分,老师们本来就不喜欢他,孙悦罚他站着上课其实是隐晦地发泄自己的不满,他可不管陈夜到底是不是真的生病,难不难受,又怎么可能因为江昼的话轻易放过陈夜。
孙悦上下打量了江昼几眼,他是今早上课前才听班任吴丽跟他说班里新来了个转学生,让他多留意,谁知道这学生竟是个刺头。不过座位都给安排在这儿了,又能是什么好学生?
“新来的学生,江昼是吧?”
“是。”
“陈夜上课总迟到,我罚他站着听课不算过分吧,换作其他学生也是一样的处罚,你说他身体不舒服,是他亲口跟你讲的么?”
“他没讲,可是......”
“他要是真不舒服,为什么不自己讲?我可以叫他父母过来接他回家,像你这样贸然打断我上课,一个两个要是都这样,这课你说还怎么上?”
见江昼一脸不服气还欲辩解的样子,继续道:“陈夜,罚站而已,并不算多为难你对吧?你现在只要说你不舒服,我马上让你班主任联系你父母,我的课你也不用听了,让他们接你回家。”
数学老师一脸志在必得的样子,他知道陈夜不敢叫他父母过来,他曾亲眼见过李立峰当众甩了陈夜两个耳光,因为觉得来学校处理陈夜的事耽误了他的时间,打扰了他的工作。
果然,陈夜摇头拒绝,带着乞求的语气说道:“我没,没有,不舒服,不,不要找,找我,爸妈......”
“哈哈哈,江昼,你看我就说他是装的,这回没话说了吧。”
“烦死了,每次都这样装可怜。”
江昼诧异地看了眼陈夜,可他的身体明明比刚才抖得更厉害,忍不住吼道:“你们都瞎了么?看不到他在发抖么?!”
“江昼!谁允许你在我的课上胡搅蛮缠?要么你就让他说他哪儿不舒服,我找他父母过来,要么你就跟他一起站着!”
江昼看了陈夜一眼,有些不理解陈夜为什么不敢承认身体的不适,本来有些责怪陈夜,可看陈夜白着一张脸缩着身体的样子暗自叹了口气,没有强逼陈夜承认什么,直直地起身和陈夜并排站在一起,坚决表明自己的立场。
陈夜的脸烧得发烫,见江昼因为他被迫站起来,在一片唏嘘中,第一次鼓起勇气小声解释了句,“我没,没有,骗人......我有点,发,发烧......对,对不起......”
孙悦没想到陈夜真敢解释,惊讶道:“发烧?你刚才怎么不说?谁堵着你的嘴了吗?”言罢嗤笑了一声,“既然发烧了,就叫你爸妈过来,去办公室等着吧。”
不知为何,江昼觉得松了口气,在陈夜走前向他道谢时关心道:“回家好好休息。”
陈夜心里害怕李立峰来了之后会打他,但这是第一次有人这样帮他,他宁愿挨顿打也不想连累江昼一起受罚。
李立峰接到陈夜班主任吴丽的电话,不情不愿地过来,一进办公室就凑到陈夜耳边低声骂道:“发个烧也叫我过来,你哪儿来那么大脸?小畜牲!”
陈夜低着头不敢说话,用几不可闻的声音不住道歉,“对,对不起,对不起......”
孙悦冷眼看陈夜被李立峰推来推去,最后拎着脖领子扯出去,意味不明地扯起嘴角笑了下。江昼肯定不知道,陈夜因为他冒失的帮助而挨了顿好打,李立峰打完就回公司继续上班了,把陈夜往墙角一扔,不再管他。
陈夜在角落缓了一会儿,觉得不那么疼了慢慢站起身,犹豫着要不要回家休息。其实如果不是下午要把钱拿给赵剑他们,回家休息一天或许会好很多,可他不敢不去找他们。被鞭子连续抽打两个多小时又被吊在体育馆一整晚的滋味他不想再尝了。
那时他一个人在漆黑的体育场过了一晚后,第二天上午有人来上体育课才发现被吊在篮球架上的他,比起疼痛,那时的狼狈更让他难堪。
陈夜清楚地记得他半身赤裸,满是鞭痕,被先到的男生发现后玩弄般地前后踢踹,身体不受控制地在半空中摇晃。
手腕被跳绳紧紧绑在一起悬吊着勒了一夜,双手已经变得黑紫,摇晃中手腕像要被割断一般地痛,陈夜哆嗦着嘴唇乞求他们放他下来。
结果可想而知,没人理会他的乞求,几个男生坏笑着打起篮球。球不断砸在陈夜头上身上,陈夜疼得实在受不了,只好继续求饶,可直到一节课结束,他们也没放他下来。后来是老师过来,看他吊在那儿,怕他弄坏篮球架,才给他放下来。
陈夜双手从束缚中解脱出来,回血的瞬间,痛得他额上冒了一层冷汗,听老师在一旁数落他,责怪他万一弄坏了设备怎么办,他只好爬起来道歉,双手肿胀刺痛,手腕的勒痕直到现在还没完全消下去......
虽然已经不再疼了,但陈夜还是下意识捂住手腕的伤痕,仔细整理了下衣服,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没什么异样,慢慢走回教室。
江昼见陈夜回来,惊讶道:“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你爸妈没接你回家休息么?”
“来,来了,但,只,只是,发烧,就,就没回家......”
坐下后的陈夜身体依然在抖,江昼见他身上穿得单薄,衣服甚至还半湿着,拿出自己的外套,“是不是冷?我的衣服先给你披着吧。”
陈夜看着眼前的衣服,觉得自己身上出了很多冷汗,有点脏,又怕给江昼的衣服染上汗味,愣了片刻后摆手拒绝,“不,不用了,不,不太,冷,谢谢,刚才,也谢,谢谢你,给,给你添了,很多,麻烦,对不起。”
江昼收回自己的衣服,“没什么,你昨天帮过我,今天我要是看你不舒服还装聋作哑不是太没良心了?”
看着陈夜红白不定的脸,江昼不免又担心道:“你吃药了么?用不用我陪你去医务室拿点儿药?”
“不,不用,太,太麻烦你了,我,休息一下,就,就好了,真的。”
忍过一节课,陈夜收起课本,趴在桌子上休息,身上的青紫透过白色校服衬衫,江昼忍不住伸手轻轻碰了下那片淤青,陈夜无意识抖动了一下,却没有醒过来。
除了那些若隐若现的淤青,陈夜的脸还有些肿,一看就知道他挨过打,只是陈夜一直躲闪着不想让人看见他身上的伤,江昼出于礼貌并没有过多询问。
昨晚陈夜撑着漏雨的伞,扯着脸上的伤朝他笑,问他要不要一起撑伞回家,那一瞬间他克制不住地心动,只是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陈夜就已经走远了,可没想到才隔了一晚,他们就又相遇了,而且还在同一个班级,他本能地想多了解些陈夜,想弄清楚昨晚心脏的异动是为什么......
虽然被拒绝过,但江昼还是把外套盖在了陈夜身上,去医务室拿了些退烧药回来。见陈夜醒了,将药递过去,“吃点药吧,好得快些。”
陈夜直起身后,身上的外套滑落到地上,沾了些尘土,陈夜后知后觉地发现,急匆匆弯腰去捡,拍干净上面的灰尘,“对不起,真对,对不起,我,我......要不,我,我拿去洗,洗干净。”
“没事,别紧张,只是掉地上了而已。”江昼接过陈夜双手还回来的外套,将冲好的药放在陈夜桌上,“退烧药,趁热喝了吧,凉了就更苦了。”
陈夜以前去过医务室,里面的医生不是很喜欢他,大部分时候都不怎么搭理他。而且退烧药也得花钱才能吃到,他哪还有多余的钱吃药,可药已经冲好了,他不喝也退不掉了吧......
“谢,谢谢,可,可是我,暂时,没钱买,买这个,要不,我帮你,做些,别的事,可,可以么?”
本来江昼就没打算让陈夜还他什么,可听了陈夜的话,忍不住想逗逗他,“别的什么事?”
“我可,可以,帮你,跑,跑腿,值日,或者,我可以,给你,洗衣服,做什么,都行。”
“做什么都行?”
“嗯!什么,都行。”
“噗。”江昼开个玩笑,却反而被陈夜认真的样子先逗笑了,“先把药喝了再说吧,我暂时还没想好要你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