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冰雪消融,万物复苏,就连院里的迎春都争相绽放。公孙府上,阳光下那太妃椅上的雍容妇人吃着新鲜的淮北枳,微微眯着眼打量着枝丫上三两黄花。
碧儿侍婢夫人,起风了,您注意身子。要是吹坏了,老爷又该怪罪碧儿了。
身旁的侍婢顺势裹了裹妇人身上的白狐大衣
玉夫人是啊……起风了……
玉夫人碧儿,扶我回去吧。在这坐了些时辰了,让这阳光晃的事情也想不通,反倒有些困乏了。
碧儿侍婢诺。
说着抬起手欲搀扶妇人起身,却被一抹黑影挡下。
那人嘘了嘘,便让碧儿下去了
玉夫人碧儿,你说这花儿一年又一年的开,开了些许时候便落,它到舍不得这枝丫落在脚下化作泥土,可明年这个时候那老地方又会开出新花来,谁又记得这枝丫底下已化了多少残花……
伸手便去抚那本就摇摇欲坠的小黄花,却被尚未融化的冰雪刺了指尖
身后的人一把钳住粘了冰雪的手放到胸口
公孙志夫人,又在胡思乱想了。
怀中的人轻颤,便微微收了神。转过身便是那副她深爱的容颜
公孙志玉儿,你便不要胡思乱想了,再说那枝丫也在不断生长早已褪去干枯的部分,此时的花或非彼时的花,而如今的枝丫也绝非旧时的枝丫。何况,你这开了花又结了果,还怕我这老树枝再开出新芽不成?
怀中人脸色微红,低下头,轻抚着愈渐长大的肚子
玉夫人你这老树枝若还敢迎着风生出朵朵新花,我便随风而去,绝不存留于你脚下……
公孙志夫人要是离去,我怎能独活。再说,那化作春泥的是残花,可夫人哪里都不像是残花的样子
玉夫人哪里?
公孙志哪里也都如刚入府时那未经事少女的样子……
玉夫人你……
高管家老爷,燕……燕熹王求见……
管家匆忙禀报,声音中带着敬畏
内院中的两人皆微怔
公孙志知道了,请太子……
公孙志…请陛下到大堂稍等片刻,我随后便到,下去吧
高管家诺。
玉夫人夫君要谨慎些,太子燕熹登基不过数月,此时亲自来访必有要事相商,至于那个请求……
公孙志夫人放心,我心中自有分寸。碧儿!来送夫人回房。
玉夫人公孙!我和孩子等你吃晚饭……
那人嘴角带笑便朝着前堂疾步走去
徒留妇人在原地还探望那远去的身影。
玉夫人孩儿啊,愿你生来一副男儿身,便不用活的像娘亲一般累了……
碧儿扶着有些恍惚的夫人向内房走去
碧儿侍婢怎么夫人,老爷走了你怎么连力气都省了大半了!
玉夫人你个小屁孩,再胡说我就……
碧儿侍婢啊!夫人!!您怎么样,没事吧!
说话间抬手便要轻打身旁的侍婢,可脚下踏上未消融的冰雪,未留意的妇人摔倒在地
玉夫人碧儿……快,请付大夫过来……
地上人未起身,感觉到腹中异样,阵痛难忍,吩咐完便抚着肚子站不起来了。身下隐隐的有血迹的样子
碧儿侍婢诺,夫人……您挺住,我这就去找高管家……
侍婢边哭边跑出内院
燕熹王公孙国师,近来可好?
公孙志大王说笑了,公孙志一介莽夫,未曾有过一官半职,何来国师一说啊。
燕熹王难不成公孙忘了与本王的约定了?
高管家参见大王。老爷……
管家疾步走来,声音急促。打断了二人的对话。
燕王眉头一皱,却并未发声
公孙志心烦意乱,示意管家先退下
高管家可老爷……
公孙志你先退下,有什么事等我与大王交谈过后再说。
管家抬头想与公孙志对视,然那人低着头想事并未在意
高管家喏……
公孙志大王,公孙何时与您有过约定?
燕熹王哦?既然公孙忘了,那我便去问问玉夫人顺便探望探望那腹中的孩儿
公孙志大王,你我之间的事与我的妻室无关,而且我相信,大王贵为一国之君,怎屑于用这些个小人手段
燕熹王哈哈哈哈哈哈,公孙,你错了!本王就是小人,不然你以为我又是怎样坐到这位置上的?
燕熹王我不是威胁你,你应当清楚你夫人一亡国奴是如何活到现在的!
公孙志大王!
燕熹王本王也不要求你做什么,你就来我宫中,做我国师为我所用
燕熹王虽然你没有明确答应,然本王以为我们已说好,我饶你夫人一命,你来为我国师一年……
燕熹王这要求已是我最大的隐忍让步!
公孙志大王!公孙志一介莽夫,文武不全,经商不擅,更别提官场之道。草民一直不懂大王为何执着于此,如今大王却以志妻制之……公孙志本应随大王而去……
案旁的燕王嘴角露笑微微颔首
公孙志然公孙志却不会随大王去,大王如今要伤我妻室,我随您而去便是为了护我妻孩周全,可志并不擅于官场之道,如若应了这一人之上万人之下的官职不知要招来多少祸患,那草民的初衷也就不复存在了……
燕熹王你!
大堂外再次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佝偻着的管家颤抖着身体,却不敢抬头
高管家草民参见大王,请大王与老爷恕罪,小人不得不打断老爷会客……
高管家夫人……夫人她!
公孙志夫人怎么了!别吞吞吐吐的!
高管家看了一眼燕王
高管家夫人早产了!
公孙志双拳紧握起身便大步走向内院
燕王挡下公孙志的去路,低声吟笑
燕熹王公孙国师,请留步。
高管家国……国师……
燕熹王你先退下吧
见高管家不退不进不应答燕王微微皱起眉头
燕熹王怎么,在我大燕境内寡人这一国之君还不能命退一个乡绅的小管家?!
高管家啊,喏……草民……草民先告退。
高管家疾步走出大堂。燕王便大笑收回手
公孙志大王先请回吧,夫人身体不适,你我之间的事……
燕熹王诶,不急不急……
燕熹王公孙请放心,玉夫人只是早产一个月,腹中胎儿早已成形,会母子平安的。
公孙志微怔,玉儿早产燕王怎会知晓如此详细
燕熹王公孙,你说的都没错,可如若你今天不答应我,我便立马掐死你那一会便诞生的孩子!
公孙志你人在这,如何拿我妻儿威胁我?
燕熹王哈哈哈哈哈哈,公孙!本王会不带侍卫随从就来你这绝顶高手的府上吗!
燕熹王他们不在本王身边是因为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啊!!
公孙志你!
燕熹王眼下你应,或许凭你之力能保全你妻儿些时日,若你不应,本王就给你个痛快,莫让孩子跟你受苦了
公孙志掌心微微渗出猩红
公孙志我应下便是。那么大王!如今我可以去照料我的夫人了吗?
燕熹王哈哈哈!痛快!明日我便来接国师入宫!
燕熹王国师还站在这干嘛?听说玉夫人早产了啊!国师如此爱妻护妻之人怎么还不去照料夫人啊!
燕王站在大堂口,向内院方向凭空招了招手便踏步离去
燕熹王国师便免礼不用送了,本王先走一步,替本王问候夫人……
公孙志……玉儿!!
公孙志低吼着便疾步而去
内院里碧儿在房门外一边向大堂望去一边焦急的走来走去
公孙志碧儿!夫人呢?夫人怎么样了!!
碧儿侍婢老爷!老爷您可算来了!夫人刚刚摔倒了,便腹痛难忍,已经将付大夫请来了,正在房内诊脉……
公孙志你是怎么服侍夫人的!怎么会摔倒呢!
碧儿扑通跪在地上,正要谢罪,房门猛的被推开
付大夫老爷!快去请接生婆!夫人挺不住了,怕是要早产了!
玉夫人公孙……公孙!!
话音刚落屋内便传来玉夫人撕心裂肺的呼喊
公孙志管家!快去南苑请来最好的接生婆!快去!
高管家喏!
吩咐完便入内室坐在塌上,紧紧的握住玉夫人的手
看着床上人的痛苦挣扎,满头大汗,公孙志后悔了,不该让玉儿怀这个孩子!
公孙志丽儿,丽儿,我在呢,我在呢!别怕,别怕……
他能做的只有默默的陪着她了
高管家老爷,您移步到花园吧,接生婆请来了
付大夫老爷,放心。老夫已经给夫人服下了定胎丸,接下来就交给接生婆便好。
公孙志不舍的移出内房
听着屋内人儿的惊叫他决定以后再也不让玉儿怀孕了
公孙志大夫便能确定夫人她能自然生产吗?
付大夫奥,老爷放心,我给夫人把过脉,脉象还算平稳,何况夫人身强体健本无大碍。只是……
公孙志只是?
付大夫只是,老夫给夫人把完脉服下定胎丸后,本应胎象归于平稳,可夫人反倒呼吸急促,体温渐升,老夫再次把脉发现夫人竟有了早产的现象……
付大夫故才吩咐管家去找您。如今细想,老夫一入这内院便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麝香……只是当时情况紧急并未注意。
付大夫这麝香本就有活血通经,催生下胎之效,多用于孕妇难产胞衣不下之时……
付大夫如此便能说通,夫人为何突然气血上涌出现早产之象了。
回想大堂之上燕王一副得意忘形的嘴脸公孙志便什么都明白了,为何偏偏今日来?来了便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夫人早产他却比自己还清楚……
碧儿侍婢老爷!老爷!夫人生了!!
公孙志与大夫一同进入内室
公孙志玉儿!
公孙丽白公孙……是…是男儿吧……
付大夫夫人,您莫起身。
接生婆将那小人送到公孙志的手上
公孙志复杂的看着怀里的小东西不知什么情绪
公孙志就是这小东西害的夫人痛苦了这么久?!
说罢抬手便想将怀里的婴孩扔回给接生婆
公孙丽白公孙!你做什么!
付大夫老爷,使不得啊!您这一扔我们要是接不住,夫人这些苦可就白受了。
公孙丽白公孙,你怕不是要气死我吧……
碧儿侍婢是啊是啊,老爷,你说夫人生个婴孩没痛晕反倒要被你气晕了~
公孙志受到如此指责委屈的收回手
公孙志夫人……看来以后我在你心里的地位又要动摇了。还不如我现在就掐死这小东西,省的以后跟我抢床铺!
身旁的人都掩住嘴角隐隐作乐,玉夫人脸色本就温润,被他一说更是红透了
玉夫人你说这些做什么!
付大夫哈哈,老爷,您怎么能对小姐下去手啊!
玉夫人小姐?是女孩!
身旁的接生婆笑着点点头
付大夫老爷夫人,不如就此便给小姐选个名字吧
公孙志将小人放到玉夫人怀里,这一刻看着眼前的人儿温润如玉,刚刚的烦恼便都烟消云散了
公孙志夫人决定吧
玉夫人接过孩子,孩子便开心的咿呀起来。
玉夫人温润似玉,却也要坚韧有志。明丽如阳,更应皎洁如月。
公孙志丽白……
玉夫人公孙丽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