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时宜来到王府后,周生辰也认真兑现了他自己的承诺。没有战事时,他尽可能待在王府,尽可能多地陪伴时宜,教授她技艺。
琴棋书画是女孩子家必学的,周生辰自然倾心相授。正如军师所说,周生辰的琴棋书画技艺当真是超群卓绝。他虽疼爱宠溺小十一,可在课业传授上,丝毫不马虎。时宜也学得格外认真,一是因为难得师父在王府,她就愿意时刻黏着师父;二是她私心里觉得,应该好好学,才不会辱没了小南辰王徒弟的名号。
那日,军师把那把名唤“长风”的琴指给时宜后,时宜便当成了宝贝,平时都不舍得其他人碰,都是自己每日拿丝巾擦拭。每每轻抚琴弦,时宜都会想象当年那个英姿飒爽的少年是如何拨弄琴弦,弹奏出的又是怎样的曲调。
一日,时宜从藏书楼出来,依稀听见有琴声传来。她循着琴声,一路找寻,竟走到了师父书房前。那是怎样的琴声啊,悠远、苍凉,像是从远古传来的呼喊和叹息,全然不似师父寻常传授时那般清雅婉转。琴声愈发激昂悲壮,似千军万马嘶吼着、奔腾着,时宜脑海中竟浮现出了“长风至而波起兮,若丽山之孤亩”,惊涛拍岸,翻涌咆哮。时宜的心都拧到了一起,她像是看到了师父和师兄师姐们正在战场上浴血拼杀,生死一瞬,惊心动魄。
琴音间歇,最后戛然而止。时宜许久才回过神来,平复了一下心绪,抬眼看看天色,已近掌灯时分,师父书房里还暗着,正犹豫着要不要走进去。门却“吱呀”一声开了,师父走了出来。看到时宜在门前站立,愣了一下,问道:“来了很久了吗?为何不进去?”
时宜摇摇头,指了指天,意思是要不要进去给师父掌灯。周生辰也摇摇头,兀自往琴房方向走去。时宜默默跟在身后,她发现师父的肩背不似平时那般坚挺,脚步也有些沉重,低着头,似乎在思量着什么。
琴房里,周生辰沉默地坐在琴案前。时宜也静默地跪坐在琴案前,等待师父。
“其实没什么,不必担心,只是忽然想到了随我南征北战,先我而去的将士们......”
时宜跟了师父一路,也大概猜到了几分。于是,她指了指自己的心,意思是她懂。不等师父继续说,时宜已经坐直了身子,琴弦已被她轻轻拨动。轻柔、婉转的曲子在琴房内流淌,一直流进周生辰的心里。就像一双温柔的手,轻轻地将他心上的褶皱抚平。他闭上眼睛,任这份陌生的情感蔓延。
好似过了许久,周生辰睁开双眼,眼波流转处,微黄温暖的灯光下,他的小十一正笑意嫣然,那样地美好安然。周生辰感觉包裹住自己身体和心里的那种悲怆和寒意正一点点消散开去。他突然觉得,能拥有这份美好安然,之前所经历的一切都可以烟消云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