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后方知远

无疑，没有人不同情他人的不幸，可是，一旦对方好歹从不幸中挣脱出来，却又因此产生若有所失的怅惘——芥川龙之介《罗生门》

　　恍惚间，他似乎想明白了。

　　他想到银还在等他回去。

　　想到妇人肯定早就想一了百了。

　　这么说来妇人几日前不同寻常的表现也有了解释，刚刚跳下去时她会怎么想，会害怕吗，会后悔吗，他知道人人都是怕死的。

　　但更多的，他在想今后自己和妹妹该怎么办，可能和当初妇人纠结的一样，他实在想不出有什么比死更好的能够一了百了的办法。

　　一时间芥川很慌乱，抱着侥幸的心理想着妇人从悬崖上跳下去可能还没死，或许会挂在悬崖横生的树枝上——这样荒谬离奇的报道他从邻人口中听到过许多。

　　想到这，芥川又突然生出几分希望，匆匆捡起打翻一地的饭盒，踉踉跄跄地跑下山，找到蹲在草丛里快要睡着的银抱着她就开始慌慌张张地往镇上跑，一路上胡言乱语，嘴里直嚷嚷着“没事的没事的……”

　　怀中的小孩被芥川的状态吓了一跳，她虽然不会说话，但也懂些什么，看见少年直哆嗦的嘴唇，认定他是冷的，紧紧抓住少年的衣领往他怀里靠企图将自己身上的温度传递一点过去。

　　少年感受到她的动作，脚步蓦地一顿，抱着银的手臂微微收紧，像是干渴的人在沙漠中漫无目的地奔跑中终于发现一汪泉水。

　　荒废的心灵之上终有花苞欲放。

　　但何时绽放，无人知晓。

　　芥川终于有些理智回来，微微定神，在路上遇到个行人就抓着他的衣摆乞求道：“求求你救救我娘，她掉下悬崖了，就在……”路人一看是芥川，不等对方把话说完就跟躲瘟神似的一把甩开他的手，恨不得立刻在酒精里泡上一回免得沾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滚开，死了不正好？！少一个脏东西！”说完就匆匆离开。

　　闻言少年一下子就崩溃了，整个人不住地颤抖。脸上一片湿滑，芥川腾出一只手去抹，结果抹了一脸的鼻涕眼泪。

　　他有些好笑，今天他都哭了几次了。

　　但无可奈何，芥川要紧牙关，吸了吸鼻子鼓起勇气去拉下一个行人。

　　虽始终被人孤立排斥在外，少年始终是有自尊心的，面对同龄人的欺辱他一声不吭默默承受着一切。他不愿与人接触，跟别说低三下四地乞求别人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

　　毫无意外的，在发现对方是村里的那个怪胎后，不管少年求了什么，保证了什么，都无一不是像第一个路人立刻把人甩开。

　　少年碰了一鼻子灰，终于放弃了再寻人帮助，他抱着银回家，看着空旷的屋子忍不住放声大笑，在屋里来回跑了几圈又继而失声痛哭。

　　“啊……啊……”

　　芥川抱着头痛苦地跪在地上嘶吼，他不明白，同样是人，为何就要对他如此！

　　痛苦，绝望，无助，自我怜悯，充斥着少年整个内心。

　　“学着像野犬一样活着。”

　　似乎有人在他耳边轻吟。

他杀死了自己，人们打他、骂他，匍匐在他们脚下。在世人的指点中沉沦，企图学会换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