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是张白锦?”
白芍难得语气中有了些起伏,她实在是想再次确认一下。眼前这个男人,和自己想象中那个凶名在外的人类刽子手实在很难产生联系。
“为什么不相信。”
门口的男人冷言冷语:
“我骗你能得到什么?”
“或许你别有目的。”
白芍低声说着:
“人类一向诡计多端。”
“谢谢夸奖,不过准确的说,这叫足智多谋。”
男人继续冷嗤,他自己也不知道,占这种口头便宜到底有什么意义,反正异人好像永远是个木头,既不会高兴也不会生气。
但就是想说,而且是不过脑子就说出来了。
尤其当张白锦光着身子站在狭小的洗浴室里,全身都因为旧伤而疼痛难忍,湿滑的地板又让他不敢稍动,连腾出手关水都得犹豫半天,不识相的异人还一直堵在门外,那心情当然差上加差。
白芍沉默一阵,脑子里转了个弯,才稍微理解他的意思。
她顿了顿,淡然起来:
“好的,张白锦,我想要点食物。”
“异人不是注射营养液就能生存么?”
张白锦又忍不住呛了一句。
“食物,营养液,都可以。”
白芍再三强调:
“这应该属于合理的交换,我按你的要求付出了行动,你给我食物是我应得的。”
愣是张白锦再火爆的脾气,面对这种乌龟般的性子,都得硬生生憋回去。他长长叹口气:
“帮我把外面的义肢递一下,我出去就给你。”
“你不担心我袭击你。”
“想袭击就袭击吧,我也不知道自己这样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你动手,这次我不还手。”
白芍不信,这一定又是陷阱。张白锦并不像他自己话语里那样,是个毫无求生欲的人,至少跟他交手几次,她完全看不出他想死。
一定是故意引诱自己出手袭击他。
这可是张白锦,当初的怒风要塞,就是个鲜活的例子。
白芍狐疑地盯着门,那门慢慢打开条缝隙,氤氲的水雾从中漫溢,一片白茫朦胧。
张白锦将自己的身体尽数掩藏在门后,只剩一截残臂,窘迫地露在门缝间。他的声音听起来很疲惫:
“替我接一下。”
白芍捡起地上的机械义肢,凑到门前。她是第一次近距离看清楚张白锦的断臂。
丑陋的,肮脏的,伤口像蜈蚣般爬在皮肤上,经络凸起,青筋盘虬。
“再觉得脏也没办法,我已经尽力了。”
张白锦无奈,挪动着想把身体收回门后去:
“不想碰就算了吧,你走远点,我自己弄。”
白芍却扶住他的肩膀,冰凉与灼热相碰,她的手指像冰,没有温度,他的皮肤灼热,带着热意。
那只断臂缩了缩,忍耐着,没有逃跑。
白芍不熟悉义肢的装配,鼓捣了好半天。而张白锦一直都没出声,安静地等待。
洗浴室内的水温仿佛蔓延开了,空气变得湿粘,令人透不过气。
“好了。”
白芍安装好,退开一步。义肢缩了回去,下一刻,里面水声停了。她又捡起地上的义肢右腿,从门缝递进去。
张白锦把自己藏在门后,接过后反手关紧了门,陌生的客套着:
“谢谢。”
“你为什么不动手杀了我?”
白芍终于忍不住问,昨夜她明明偷袭了他,可他为什么不杀死自己。
张白锦绝对不是一个心慈手软的人类,他杀过很多人类,也杀过无数异人,传奇是用无数鲜血和白骨铸成。
因此白芍更加疑惑,张白锦实在没有任何理由留下一个异人的性命。
洗浴室里,摩挲的动静顿了顿,张白锦好像轻叹了一声:
“你为什么不动手。”
“是我在问你。”
白芍皱起眉。
张白锦却说:
“我也在问你,刚才为什么不动手。我没有义肢,连走路都困难,这正是杀死我的好机会。”
白芍脱口而出:
“就是因为你没有动手杀我,所以我......”
“知恩图报么。”
张白锦接口,轻笑了声:
“看吧,我就知道。这么一位品性优秀,英俊善良,荒土十佳道德模范的男人,一定好人有好报。”
白芍一个字都不信,在所有异人眼中,这个人类双手沾满鲜血,弑杀暴戾。
张白锦转移了话题:
“好了,你出去吧,走远一点,我要穿衣服了。我知道异人的能力,虽然给你打了抑制剂,但还是以防万一。”
“我不会用切换感官去看你。”
白芍顿了顿,又解释:
“而且我现在很虚弱,确实做不到。”
“可我也不想冒险。”
张白锦坚持着,白芍只得离开,沿走廊上楼。回想刚才的情景,她越走越慢,努力思考着。
刚刚张白锦那样毫无防备,直接暴露出自己的脆弱,一定是在试探她。可他凭什么敢赌,自己一定会老老实实,帮他接好义肢而不是偷袭呢。
更可恶的是,他居然还赌对了。
白芍想,她或许永远都弄不懂这个人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