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蕴楚说：“可是你不爱他……”
王芷涵打断道：“爱情并不是婚姻的必需品，我这一生，说来也遗憾，没对任何男人产生过真正的男女之爱……我挺喜欢寂泽的，我们过得很好。”
“那他心里有别人……”傅蕴楚说的更加明显了一些。
王芷涵瞥了她一眼，说：“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蕴楚，可那不重要…额…准确的来说，这并没有对我的婚姻产生多么大的影响……也并没有让我有多么的不舒服。”因为我不爱他，但是不知出于什么原因，王芷涵犹豫了，导致她没把最后一句话说出来。到底数十年夫妻，真的没有一点点情分吗？真的没有哪怕一瞬间产生过爱情吗？她记不清了。
“我总觉得，有些事要是不说清楚是辜负了这一生。”傅蕴楚没头没脑的低声说道。
王芷涵哂笑：“难得从你嘴里听这么句话，你可是最会装聋作哑的人。”
傅蕴楚不和她开玩笑，她正色说道：“装聋作哑了一辈子，难得糊涂这话也说了一辈子，快入土的时候总得活明白一把。要不然，永远这么糊糊弄弄的，人活着又有何趣？”
王芷涵没太明白她的意思，干巴巴的笑了几声，说：“你看的明白……”
“难得糊涂没什么错，很多时候知道事实没好处，但是那仅限于你并没有那么强烈的愿望去弄清楚它。若它在你心里一直是个事，你再用难得糊涂去说，就成了自困，人不能自困，没出路，还不如整清楚明白了，也算是解开心结。”
王芷涵说：“人的一生中总会有各种各样的问题遗憾，这不可避免，我们只能尽力去降低这些东西在心中的存在感，年轻的时候忘个干净，等老了之后再一桩桩一件件回忆起，用一句‘那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草草作评，从来如此。”
傅蕴楚没有接话，两个六十余岁的女人针对这个问题的谈话到此也戛然而止。
直至此刻，她们依然没能消除掉彼此心中那不言而喻的尴尬。
或许永远也不会。
她们对坐在桌前，王芷涵忽然问她：“你还记得当年你和颂强是怎样在一起的吗？”
傅蕴楚很是惊讶，但她仍然回答道：“我记得……”
“他怎么跟你求婚的？”
傅蕴楚回忆了一会儿，说：“那是在很久以前了……他把我叫到梧桐树林里，漫无目的的同我叙话……然后，然后他就问我，是否会考虑和他结婚……”
“这么简单？他都没有下跪求婚吗？”王芷涵撇撇嘴，表示失望。
“听我说完……我当时很讶异，看向他，我问‘你什么意思？’，他观察了我一阵，发现我是乐意接受的，于是他跪下了，拿出了戒指。他当时跟我说的话，我现在还记得。”傅蕴楚脸上不经意间洋溢出愉快的笑容，王芷涵注意到了，低垂下眼睛。
傅蕴楚继续说：“他对我说‘傅蕴楚小姐，如果你愿意嫁我为妻，从此以后，我保证会将你视作我心上的唯一，一生的挚爱。请你告诉我，我是否有此殊荣请你做我生命的仲裁人？’”
“你答应了？”
“显而易见。”
王芷涵眨了眨眼睛，叹道：“美好的爱情，总是完美的避开我。”
“别这么说……”她移开目光。
此时是九月份，香港正是烈日炎炎，窗外一片开阔，零星的几棵树丝毫没有遮挡阳光，透过玻璃窗，照射在另一面墙上。
王芷涵问她：“什么时候回去？”
“没想好，很快吧……”傅蕴楚低声说道，“我来这该办的事办完了，该见的人也见过了，心里想问的问题也已经问完了……也算是此生无憾。”
——
傅蕴楚死去之后，她又是孤身一人了。
直到一九八一年，她八十六岁生日这天。
故人多数都已经去世，孟萍诗又不愿意让年轻人来，所以来的人只有王芷涵，章涟容，孟林兰，邵东成。
五个人围着桌子，看着满满一桌子的美味佳肴，心情却各不相同。
孟林兰和邵东成儿孙幸福，生活愉悦，他们在席间总是欢声笑语，带动气氛。
王芷涵一个人孀居，孩子们不在身旁，章涟容终身未娶，他们没有什么可以说的生活笑料，便微笑着静静倾听。
只有孟萍诗，她没有可以说的，嘴角的笑意也维持的很僵硬。
“……他们把那个花园霍霍的……哎呦……真不是我说了，用水管子，弄的哪里都是水……”
“那可不是，就这孩子她妈还嫌不够呢，让孩子去玩那院子里的花……”
诸如此类，孟萍诗的思绪缓缓飘离，她起身前去窗前观看外面那青葱的草叶，穿着垂感极好的雪青色塔夫绸长裙，在阳光的照耀下流光溢彩，整条裙子除了在腰部有收腰设计以外，没有其他的装饰，脚踩同色镶水晶的平底鞋。
她很在意她的头发，前不久把零星几根黑色的发丝都染成了白色。西洋参汤使得她这纯白色的头发成了如独角兽的毛发一样梦幻的白丝绸。
此时她的白丝绸被挽了起来，在脑后盘成一个发髻，用象牙钻石发卡固定。
宫灯形状的钻石长耳坠搭在肩上，折射着阳光，几颗粉钻用细细的金链子连在一起，串成了项链。
她出了门，走到橡树下，轻轻抚摸着树干，孟林兰在屋里眼尖看见了，她示意正在炫耀孙女的邵东成闭嘴，然后几个人静悄悄的观察了孟萍诗一会儿，发现孟萍诗只是看着橡树出神，最后是孟林兰说：“你们在这待着，我出去看看。”
随后，她悄悄的走到孟萍诗身后，拍了拍她，孟萍诗转过头，问：“怎么了？”
“看你一个人悄摸的的过来，不放心，来看看你。”
“能有什么不放心的？我就是闷了，过来转悠转悠，你且回去跟他们说话吧。”孟萍诗安抚的笑笑。
孟林兰沉默了一会儿，拍了拍孟萍诗的肩膀，什么都没说，也没有回去。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