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六三年。
身处在尹颂强书房中的盛煜合上了相册，他最终将这本相册和尹颂强那件乌鸦毛的披风带走了。
他最后也没明白尹颂强到底爱不爱他。
人生就是这样，很多人永远等不来一个真相，很多人永远说不出那个真相。
但是这不一定是最终的结局，兜兜转转，我们还是有可能会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得知一个令人意想不到的惊喜。
或许就藏在一张照片里，或许就藏在一根羽毛里。
可惜呀，更多的时候，是与真相绝缘。
我爱你，就好啦。
——
重洋之外的台湾岛
四十八岁的孟幸哲正安静的站在窗前，手里的纸轻飘飘的有些不真实，那是尹颂强的讣告。
他有些讶异，尹颂强的家眷怎么会给自己送这个讣告，他们自从一九四零年尹颂强正式辞职开始，再未见过，自己都快忘了这么个人了。
想来想去，才想到尹颂强的妻子是傅蕴楚，那个深得孟萍诗宠信的女秘书，女管家。但是孟萍诗当时好像不赞成他们结婚来着，为此给尹颂强甩过脸子……唉……不重要了，现在这一切都不重要了……
提及孟萍诗，孟幸哲心中不无感慨，他知道自己的行为有失妥当，很令人寒心，如果可以重来，就算孟萍诗不打算交权，他会选择温和一点的方式，起码不应该毒害她的性命……是的，他不觉得自己对于孟萍诗的揣测有什么不对，掌权久了，难免生出不该有的心思。
至于孟文华……不知道怎么回事，他最近总是梦见他们小时候，偶尔还会梦见何霞，大约人老了就喜欢回忆过去，唉……他再次叹息，到底一母同胞。
何霞去世的时候他们已经六岁了，他依稀记得何霞的样子，记得母亲冰凉温柔的抚摸，记得她哀哀戚戚的眼泪……可更多的时候，他梦见的是孟萍诗。
他梦见小时候，孟萍诗抱着他晒太阳，梦见孟萍诗教他读书写字，带着他们在雪地里玩耍……自从十多年前有了孩子之后，他梦见的就更频繁了……或许是因为养儿方知父母恩吧，他心中总是惦记着孟萍诗，心里有愧，愧对她的养育之恩，不知道此生有没有机会跟她和解了，反正对此时的他来说。和解不和解也不重要。
他又想起来儿子，不禁嘴角含笑，眉目也舒展开来，那样高高大大，健健康康的一个十七岁小伙子，正是最好的年纪，足够令他的父亲骄傲了，自从妻子在一九五五年去世之后，他一直没有再娶，有什么必要呢？婚姻不都是这么回事吗？反正他已经有了这个令他满意的孩子。
他偏过头，反复思索这句话，养儿方知父母恩……他对于父亲没有任何印象，孟修云死的实在是太早了，通过孟萍诗的只言片语，他知道父亲年轻时很是意气风发。
母亲呢？何霞死的也太早了，因为父亲的早逝，大多数时候何霞带给他的情绪都是负面的，他的印象里，何霞总是非常忧伤悲哀，这样的童年是压抑的。
真正带给他快乐童年的是那个血脉相连的姑母，是孟萍诗，孟林兰没有说错，她确实是他们年少时的恩师，因为教他要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也是孟萍诗，是福是祸呢？难说难说。
正想着，秘书进来了，说：“先生，章先生来了。”
“请他进来。”孟幸哲的思绪被打断了，他一下子回到了现实，他本就不喜欢纠结于没有意义的东西，当下眨了眨眼睛，声音平稳的对秘书说，“泡杯茶。”
章涟容面无表情的进来了，孟幸哲问他：“您没去参加尹先生的葬礼吗？”
“去过，没待太长时间，今天刚刚回来。”章涟容的声音更平稳。
“逝者已矣，生者如斯。日子是向前进的，沉湎于过去毫无益处，先生不必自困，也不必多忧，还请节哀顺变，顾及当下。”孟幸哲不冷不热的说着场面话。
章涟容冷淡的回应他：“谢谢您，我明白，死者不能复生，都过去了。”
“您能明白就再好不过了……”他冷淡的问，“那先生来找我做什么？”孟幸哲拨弄着手边的鲜花，抬头注视着章涟容，“您回台湾述职……已经完事了吧？何时离开呢？”
章涟容没有错会他话里的意思，说：“全凭您心意，本来这回借着从印度回来述职，打算见一见台湾的朋友，谁知颂强骤然离世，我们几位老朽都去檀香山给他送行，也没什么心情找老朋友叙旧了……如果没有什么问题的话，今天来这里，就是为了向您辞行，我打算回印度去了。”章涟容低垂着头，声音很轻，但每一个字都足够孟幸哲听的明白。
孟幸哲点点头，说：“没有问题，您随意什么时间回去。”
“还有一件事……盛寂泽还是打算退休，他说自己年事已高，力不从心……您看？”
孟幸哲深吸了一口气，说：“应该的，他年纪确实很大了，到了养老的时候了。”
“您要是这么说，我的年纪也很大了，也是六十多岁的老人家了……”章涟容试探着说，“先生考不考虑让我也退休呢？”
“凭您心意。”孟幸哲转过去，声音冰冷的说，“您多年辛劳，要是觉得身体不适想退休，也是合情合理的，退休之后待遇如昔，这您不必担心。听说印度风景美丽，花卉众多，天气也暖和，确实是个颐养天年的好地方，您去那里，我也尽可以放心了。”
“那就多谢先生了，我回去会认真核对工作，保证没问题了之后，再递交给您。”章涟容松了口气，脸上浮现出笑容，“既然这样，您多保重，我就先出去了。”
孟幸哲敷衍的点点头。
印度确实风景如画，晴空万里。可此时的台湾岛正在阴沉的飘雨，连带着人的心情也变得低沉。
真是个坏天气，我好讨厌下雨——孟幸哲这样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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