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我再也跑不动了,我瘫倒在海里的岩石上,我环顾四周,惊恐的发现周围都是生锈了的铜雕像趴在地上,没有一丝生气,铜锈布满了他们的全身,看着海水,我又发现我身上的金箔不见踪影,我和他们一样成为了一个生锈的铜像!
“直到这时,我才恍然大悟,他们都是和我一样追逐仙女摩根的铜像,而她根本不是什么仙女,她是用歌声夺人性命的女巫莫佳娜!
“我中了爱情的魔咒,舍弃了满身的金箔,坠入了无望的深渊……而她,甚至都没有给我一个回眸……她依旧唱着歌,我向后看,后面还有无数个铜像奔跑向前,更可怕的是,我心中竟然了无恨意,甘心沉沦……就像是那千万个为你而死的铜像一样……
“我的眼泪流干了,蓝宝石也脱落下来,我终于和他们一样,死在了这片岩石上,没人会知道我曾经怎样痴狂的爱你,连对你的爱情,我都不是这个世界上独一无二的,我只是被魔法诱惑的一员……人们看到了,也只会说,这些铜像被莫佳娜的魔法诱惑死亡……’……抱歉,在你死后,萍诗大病了一场,我在她病中翻阅过她的东西,发现了很多你写的诗与钢琴曲谱。”
“这是一个绅士的作为?”陈默玉冷冷道。
徐明观说:“就当我是一个卑鄙小人吧。你在死前给她的那封令人感动不已,潸然泪下的信中写的东西真是精彩,散文诗一样,我可以作几十首好诗好词,可我永远也学不会国外的十四行诗,我不会写爱情,就算写了,也充满了中国式的委婉,写不出你那浪漫唯美的感觉,或许中国的诗词生来就是要含蓄的,任何涉及情爱过多的诗词都会被称为淫词艳曲。”
“你是一个披着商人外衣的文人雅士。”陈默玉如此回应道。
“我是一个跟不上时代的老头子,总是遭人嫌弃……年轻时不自量力到以为可以让我心爱的姑娘喜欢上我,结局害人害己,殊不知,我与她的缘分太浅,无论我如何努力,她都不会看我一眼的,这与你无关,你活着亦或者死了,都不能改变她永远不会爱我的事实。”
陈默玉的声音再次虚无缥缈起来,意味着梦境即将结束:“何不怜取眼前人呢?我知道我说这话讽刺至极,但不得不否认这是有道理的,你眼前就有一个可以相守一生的姑娘。”
“哪一个呢?”他明明知晓答案,却还是明知故问。
陈默玉的声音更加轻了一些:“你的第二任妻子吧,虽然她的脾气不好,但是她心肠不坏,至于白小姐,你自己恐怕也明白,她很难陪你这样过一辈子,她爱自己胜过爱你许多。”
“我喜欢她,但我不爱她。”他低声道。
“谁?”陈默玉问。
“晚婷。”
陈默玉答道:“这谁都说不明白,不妨看看在你眼前爱你的人。”
徐明观只是意味深长的叹了口气,目光再次移到了小麦上,说:“非我不明卿之意……”
梦境戛然而止,徐明观从梦中醒来,白晚婷睡颜恬静的躺在他身边,她有和孟萍诗一样苍白的肤色,温温柔柔,看着她,结合自己的梦境,徐明观反复睡不着,不由得想起来了初见白晚婷的那一天……
表妹结婚的那天,他去庆贺,后来走到了表妹家中式花园的池塘对面的假山中,听见了一位气质绝佳的女孩在清唱着:“香雾迷蒙,祥云掩拥,蓬莱仙岛清虚洞,琼花玉树露华浓……”
今日的新娘子正坐在她面前,被一折枯木挡住,如果不是她裙角的红嫁衣,徐明观根本认不出她。
“却笑他,红尘碧海,几许恩爱重,多少痴情种?”
他屏息凝神,反复琢磨其中句子,不由得悲从中来……他还记得那年同祖父看《长生殿》,几出戏演的是“满座重闻皆掩泣”,那个时候祖父告诉他,以后不要做明皇,他不解其意,可惜,祖父还没来得仔细给他讲解,就去世了,只说时间会告诉他一切的答案。
“离合悲欢,悲欢离合,枉作相思梦。参不透,镜花水月,毕竟总成空……”少女的声音空灵婉转,他低头擦了擦眼睛。
隔着池塘假山,他也觉得这姑娘如太虚幻境里的仙女一样神秘遥远,她唱着明皇杨妃的千古悲剧,不知不觉打动身后人的心。
这样美好的氛围没持续太久,不一会儿就有一个大字不识的老妈子过来指责她在这大喜的日子在新娘子面前唱丧乐,表妹低声说了些什么,老妈子就离开了。
那个时候,他就明白表妹大约并不满意这个人人看好的政治联姻,这个益处多多的婚姻啊,人们只会知道新人的样貌门第再合适不过,却不会有人问一句“你爱他吗?”仿佛夫妻之间的感情,才是婚姻里最不重要的东西。
不久,表妹就看见了他,问道:“谁在那?”
他缓缓移步到池塘对面,两人见是他,俱是一惊,白晚婷的神情十分怯懦,低着头,面颊绯红。她身着一件过时的月牙白袄裙,上面绣着藕色花朵,用桂花油精心保养的头发一丝不乱的盘在脑后,上面插着一支白瓷珠做的簪子,周围有几朵白色的绢布百合花,手里拿着一个轻柔的薄纱手帕。
他友好的笑了笑,对表妹说:“大喜之日,新娘子消失这么久,舅舅舅母该着急了,快回去吧。”
表妹抹了抹眼睛,点点头,匆匆忙忙的走了,白晚婷本想一起走,却被他拦住,他不经意的低头看了看,这姑娘没有缠足,像是一个新派的小姐,于是问道:“该如何称呼小姐?”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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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他不经意的低头看了看,这姑娘没有缠足,像是一个新派的小姐,于是问道:“该如何称呼小姐?”:徐明观低头看白晚婷是否有缠足,是因为旧时女子特别保守,如果白晚婷缠足,那她就是一个传统的女子,如此直接问称呼就唐突了,她没缠足,足以证明她家庭教育还是蛮先进的,可以大大方方的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