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颂强轻声哼了一声,神色略有缓和,道:“既是如此,钱我就收了,至于她什么时候能见到大小姐这得看大小姐的心意,大小姐如今紧张的很,恐怕没心情见她,她要是着急,不若我去和蕴楚说了,让她帮帮忙。还有,这接待客人的活还是给月明去做,他没什么要紧事,人又风度翩翩,温和有礼,适合这项工作。若是他以后走了,交给王小姐也不错,你别轻易地去见人。”
“是她指名道姓要见我的,她大约明白月明在大小姐面前不够得脸,芷涵也不是重要人物,傅小姐大部分时间跟在大小姐身边,你又不是轻易能出去见人的,所以才找上我。这些年咱们各司其职,我负责情报工作,月明专门替大小姐解决各种疑难杂症,傅小姐是管账的,但凡公司里涉及钱的,她都知晓……说起来,她才是最得脸的,不止公司,就连大小姐家中,她也是女管家一样的人物。话又说回来,她见我是为了见你,她想必是个聪明人,知道你管理公司的大事小事,是大小姐的代言人,请你来传这句话,在大小姐面前的成功率高得很。”
尹颂强将杯子里的茶一饮而尽,再道:“你真是抬举我了,你没看见,之前我说要和蕴楚结婚,大小姐的脸当时就拉了下来,她不愿意我们私下交好,你我和月明多年情分她没办法也就算了,可蕴楚和王小姐是她一手栽培起来的,王小姐之前在你身边主要还是监视你,可蕴楚是直接被她用来制衡我,和我分庭抗礼的,我虽然管着这个公司,可钱都在蕴楚手里,什么事,她不点头,我是束手无策,可如今我们要结婚,她心里气的不轻,却也没说什么,反倒送了我们不菲的贺礼,但是我看的出来,她是很不高兴的。”
盛煜心里不是滋味,不冷不热地问道:“你如今佳人在怀,还这般小心谨慎?”
尹颂强大方地回答他道:“我今年四十五岁,早该成家了,蕴楚出身名门,才学兼优,是为良配。大小姐在之前也同意把王小姐嫁你,王小姐是个好姑娘,你我都要结婚了,你应该高兴才是。”
盛煜反驳说:“你结婚是因为两情相悦,我呢?政治婚姻而已,大小姐不喜欢我们不在她掌控之中,所以最开始派她来监视我,而后在知道你要娶傅小姐之后,立刻订下来了我和芷涵的婚事,说起来我是被你拖累,你这件白狐皮的披风不就是大小姐的手笔,不得不说,她真是大方。”
“你怎么知道我就真的爱她呢?”
“……”
“诚然,她嫁给我是因为爱我不假,我也确实喜欢她,但喜欢就是喜欢而已,我不介意娶她,也会好好对她,可我从一开始追求她和后来娶她的原因就是为了松缓大小姐的控制,不是摆脱,我要是敢摆脱,大小姐和小少爷都不会放过我的……还有,我刚才说错了一句话,她或许并不是因为爱情嫁给我的,或许也有她自己的考量,谁知道呢,但我们心知肚明的只有一点,我们大约不会伤害彼此……”尹颂强顿了顿,又补充道:“就算以后有变故,此时此刻,我们对于对方并没有任何不利的心思。”
盛煜眼底有些许光亮,他快速道:“你不爱她?你不是因为爱她才娶她?”
尹颂强抬头注视他,道:“你这么问其实没什么意思,你我都要是别人的丈夫了,爱与不爱的,不都是这样吗?”
“那你爱谁?”
尹颂强又给自己添了一杯茶,缓缓说着外人听不懂的话:“……曾经……很久之前,当我还是不到二十岁的小伙子的时候。”
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爱上你了。
……
……
漆黑的沉默
“……去见见那位凌小姐吧……”盛煜的声音略带雀跃,却依旧平稳沉静。
“你们都一样,十足的狡猾!……不过我还是喜欢当年你送给我的乌鸦毛披风。”尹颂强说着离开休息室,向外走去。
——
入冬来,孟萍诗的肺病就隐隐约约地犯了,可今天晚上,才是真正的来势汹汹,她不停地咳嗽,吩咐佣人端了汤到佛堂,重庆萍园的一切装修都与南京的一般无二,南京的摆设珍宝也从重庆搬了过来,倒是显得更加富丽堂皇,像极了欧洲贵族的宫殿。
佣人端着雪梨汤来,精致的瓷碗,小小的勺子,都描绘着孟萍诗最爱的香槟玫瑰,她穿着黑色绣金色郁金香的丝绸睡衣,深V领口,长度到达脚踝,整体呈筒状,袖口很小,很合身,这样的衣服很衬她的身高,炉子里生着火,屋里却依然寒冷,她腿上盖着毯子,身上还披着白狐皮披肩。
头发半垂在肩膀上,发丝隐隐约约地隐藏在皮毛的缝隙里,她掩着嘴剧烈地咳嗽,帕子上绣的精美绝伦的百合花不停地颤抖,她先是服下了上一个佣人端上来的药片和水,又端起雪梨汤抿了一口,接着头晕眼花,就在这时,傅蕴楚进来了,孟萍诗摆了摆手,佣人们识趣地退了下去,她沙哑着声音问道:“怎么来的这么晚?”
傅蕴楚道:“公司里出了点小差错,耽搁的时间长了些。”
孟萍诗淡淡地看了她一眼,道:“我还以为是因为你眼看着要结婚,不把我放在眼里了,连我的吩咐也敢不听了。”自从她决定和尹颂强结婚之后,孟萍诗就不再如之前那样器重喜欢她,傅蕴楚在来之前就已经听说了凌九幽向孟萍诗投诚的事,此番也打算向孟萍诗委婉提出,可如今她也清楚地看出来了孟萍诗心情不好,心情有些忐忑,遂压下这件事,挤出来了一个微笑,对孟萍诗说:“夫人何必笑话我呢,我是夫人的人,永远都是。”
孟萍诗暂时放下心,干巴巴地笑了几声,接着又是一阵咳嗽,她用勺子一点点地拨弄着雪梨汤,最后端起碗来,沿着碗壁轻轻喝着,眼睛却明亮,不声不响地谋划下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