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萍诗在十二月末才出院，孟家人已经离开了，陈默玉早在半个月之前就回了宅子里。其实，她的伤口早就恢复好了，不过这次的枪伤伤害到了她的肺叶，对她的身体造成了不可逆的损伤，她从此以后不能接触油烟，抽烟是绝不允许了，不能做剧烈运动，不能吹寒风，就连走路也不能如从前一般。她的孩子发育可能也不是很健康，体质有些弱，更需要小心谨慎的照顾。
徐明观接她回了萍园。她出院时穿的连衣裙内里是白色薄羊绒，到小腿的裙子外面一层缝着粉紫色绸缎，绸缎上用淡蓝色的线混合粉紫色的亮片绣着点点碎花，碎花花蕊上点缀着小小的巴洛克珍珠。上面是白色高领泡夫袖的薄羊绒上衣，上面布满了蕾丝，领子上缝了一圈巴洛克珍珠，外面裹着厚厚的白狐皮披肩。
头发优雅的挽起来，戴着淡紫色的钟型帽，发尾处别着淡紫色蓝宝石的发卡，手上戴着她的婚戒（徐明观已经提前清过场了，但是怕门口有什么记者蹲守），和徐明观一起快速离开医院，前往徐家的院子。
到了小洋楼，她脱下了披肩，上楼走到自己的房间里，房间仔细收拾过，整洁舒适而且暖烘烘的。桌子上摆着一碟切开的橙子和一杯温热的柠檬水，她走过去，坐在沙发上，拿起柠檬水轻轻的啜了一口，正想着一会儿要不要睡一觉的时候，徐明观轻轻的进来了，他看着孟萍诗喝柠檬水，问道：“你喜欢这种饮料吗？”
孟萍诗点点头，然后遗憾的说：“其实我更想来点香槟。”
徐明观的表情僵了僵，没有接这句话，而是问她：“这屋子怎么样？有没有不舒服什么的？”
孟萍诗剥着橙子，摇摇头，说：“都挺好的。”
徐明观走到她身旁坐下，把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在阳光柔和的光芒下，此时的他们颇有些岁月静好的感觉，孟萍诗一时间心情有些复杂，也就没有挣脱开，徐明观心下一动，对孟萍诗说：“我想吃橙子。”
孟萍诗侧身避让开说：“你自己拿吧。”
徐明观好像存心较劲似的，一反常态，对她说：“我想要你给我的。”
孟萍诗微微一晒，只好从碟子里给他拿了一个切开的橙子，徐明观笑着把橙子剥了，放进嘴里，还想说些什么，这时，孟萍诗的保姆敲了敲门，徐明观只好不情不愿的闭了嘴，保姆对孟萍诗说：“小姐，姑爷，陈先生来了。”
徐明观没说话，孟萍诗也没在意徐明观的态度，对保姆说：“请进来。”
陈默玉直接来到了孟萍诗的卧室，徐明观不自在的挪了挪身子，却没有离开，陈默玉看他就来气，但还是和颜悦色的对孟萍诗说：“没感到不舒服吧？”
孟萍诗笑着，说道：“我好着呢，别担心我了。”
陈默玉又淡淡了看了徐明观一眼，不料他根本没有走开的意思，陈默玉只好坐在旁边的沙发上，这时，孟萍诗将手中剥好的橙子给他，说：“喏，吃吧。”
徐明观此时的脸色就非常精彩了，陈默玉虽然对之前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但也看出了他的不悦，不过没说什么，将橙子放入嘴里，只是徐明观静静看着他的眼神，令他心里发毛。
孟萍诗笑着问道：“你的伤怎么样了？肋骨还疼吗？”
陈默玉答道：“早好了，偶尔会麻，不过也没什么大碍了。”
“我胸口有时会不舒服，可能是因为伤疤，医生说我伤到了肺，以后可能会胸闷气短，我还没感觉到。”
“不能剧烈运动，别的对生活影响也不大，哦，还有，不能抽烟了，也不能喝酒了。”到了最后孟萍诗越听越沮丧，立刻说：“不喝酒那简直要了我的命……反正这段时间得收敛也没什么，等过了一段时间我就喝。”
陈默玉无奈苦笑道：“你永远都是这样，我们当时在檀香山吵过一架就是因为你抽烟喝酒的事。”
孟萍诗摆摆手，说：“我之后为了报复你，还拼了命似的喝酒抽烟来着，现在可不敢了，哎……我就担心我这孩子不能平安。”
陈默玉安慰她道：“不会的，医生说了你恢复的很好，以后生孩子的时候肯定会没事的。”
“我希望没事，可医生也说了，我的孩子营养发育不良，我怕它生下来不健康，它要只是病殃殃的我小心看顾也就认了，可……我怕它有什么毛病，你懂我意思吧？”
陈默玉沉默了一会儿，苍白无力的说：“……不会有事的。”
……
听着孟萍诗和陈默玉谈笑风生，徐明观完全插不进嘴，也不想说话，直到后来陈默玉问：“你什么时候生孩子来着？”
孟萍诗一时忘了，抬头看徐明观，徐明观面无表情的淡淡道：“五月初。”
陈默玉并没有在意徐明观的态度，只是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徐明观心中却无比讽刺，孩子的母亲连预产期都不记得，唯有自己像一个小丑一样可笑。
他突然不明白自己坚持这些的意义是什么了，或许，自己当初成全他们才是最好的结局，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去观察她，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去观察她，别人问起，她还能说一句“我的一位朋友”。
——
一九一七年
十二月三十一日
元旦前夕
这是徐明观和孟萍诗过的第一个元旦，徐明观为了讨孟萍诗欢心，特意为她准备了烟花，孟萍诗表面上欣然接受，内心却又不可抑制的怀念起当年檀香山上的烟火。
她神色落寞起来，就算再天真，她内心也清楚的知道自己和陈默玉这一生是不可能了，尤其是有了孩子之后，每每想到这里，她的心里总会很不舒服，像是心中最美好的琉璃盏被打碎了一样，她只能麻痹甚至欺骗自己，想与陈默玉和徐明观维持着如此尴尬的关系，去相处一辈子。
我到底为什么这么喜欢他呢？
她扪心自问，最终却依旧无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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