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我死了

我死之后，东南角1号老鼠窝里，我的好兄弟粮顺把我叼回了村子，随后的第三天，村里派人来灭鼠，用一种高压炮，砰的一声把1号2号4号鼠窝炸的面目全非。在地狱，我又见到了粮顺。

星期4这天我照常出去觅食，去人类的谷仓偷东西给我家的一家老小，我是个勤奋的老鼠，老婆生了第三窝之后，我整个鼠都瘦了一大圈，成群的孩子们吃的实在太多了，我不得不一天18个小时不停的出去工作-偷粮食，今天中午10：30是我最后一趟外出，这趟回来本打算休息一下，也是我一天中仅有的休息时间，我承认我的精神确实是疲惫了，可能是最近老婆生三胎累的，也可能是鼠到中年，体力不像从前一样旺盛了，我感到比以前更加的疲惫，本想就直接休息的，但是听着家里的孩子的啼哭和老婆哄孩子的声音，我还是决定出去，可能是出去避一避的想法占的更多吧。

我沿着老路（鼠道）去家附近的老王家，这是离我家最近的第三家，是我每天最后上班的地方，今天他家仿佛来了客人，院里的狗一直在叫，还有人类寒暄的声音，多了好几个陌生的声音，实不相瞒，周围的人家有几口人，我们鼠爷全部都了如指掌，你们人类的家长里短是母老鼠们凑在一起扯八卦时必不可少的谈资，比如李家小子才20岁就已经胖的有200斤了，整天像个饭桶一样只知道躺在沙发上玩手机，到点了他妈叫他吃饭，其他时间吃零食，20岁了才高中毕业，考了个大专，准备秋天去上学，这在家里更像有功了一样，已经是预定的大学生了，是他家一家老小学历最高的人，一家人看不惯但是也没办法，这么多年都惯过来了，不差这几个月了，之前高中的时候休了两次学，原因是不想上了，想去赚钱，给一家人气的没招没招的，于是给他报了个技校，让他去学厨师颠勺，去了不到两个月，他妈在家收到了个大包裹，里面是他的行李，几个小时之后他从村口的公交车上下来了，他妈惊讶的合不上嘴：“学校还没放假呢，怎么就回来了？”他走进屋子连包带人整个扔在家里的沙发上，回答到：“啊，那玩意学不会，拿锅颠沙子砖头，死老沉，颠得手腕子疼，我学不了这个，干不了这活。”他妈气的眼珠子鼓鼓着，像个青蛙，但是也没招。

后来在家又待了几个月，他妈问他还是上学吧，上学考大学，不学颠勺了，这回他同意了，他妈又给他找了个高中，去上学，他是班里年级最大的，个子最高的，体型最胖的，老师给他安排在最后一排，他也不怎么听课，混着混着就毕业了，高考前跟着来他们高中招生的大专老师走了，就是那种不需要高考成绩，上了学再考个入门试的大专，高考前几个星期他就不上学校去了，已经被提前招走了，又不用高考，还上学干嘛？就这样一直在家呆着，等着大学开学。

人类还真是善良啊，我想，如果我们老鼠到了成年该出去偷粮食的年纪还赖在家里，我们是绝对不会惯着他的，要么他自己出去偷粮食—工作，要么饿死，他妈可没那么好心，一直惯着他，人类真善良啊。下辈子让我做个人吧，求求老天了。

那天确实很困，很累，我在老王家院子里偷了个人类扔在地上的烟屁股，猛吸了两口，整个人顿时精神和肉体舒服的不要不要的，太解乏了，真好，做老鼠只要捡烟头抽就行了，省了买烟钱，不过粮食也不用买哈，偷人类的就行了，当老鼠真好，下辈子还做老鼠吧，嘻嘻嘻。我躺在阴暗的角落，舒舒服服地待了一会儿，还是睁开了眼睛，家里一家老小都在等着呢，我得努力工作，等来世做人还是老鼠就等死后交给阎王来判断吧，我自己想的又不算数，先把眼前过去，死了之后的事死了再说！

短暂的休息，我恢复了精神，矫健的四肢更加灵活起来，我沿着墙边，经过一个掏好的、隐蔽的洞，进入了王家粮仓，粮仓旁边的老鼠夹和老鼠药我已经是老朋友了，是绝对不会被它们伤害到的，一旦中招，就得撂这儿，我已经是个成熟的老鼠了，孩子都已经三窝了，早已学会了拒绝诱惑，即使上面有再诱人的，没吃过的东西，我也绝不会碰，这是一个作为成年有家室的老鼠的基本觉悟。我找到一个已经咬开的粮食袋子，在嘴里塞满了粮食，就打算沿着老路回去了，但是好巧不巧，老王家的好像吵架了，我听了一会儿，原来是欠账的上门要钱，两家没谈拢，现在动起手来了，吵吵闹闹的，还打到后面粮仓来了，我的小心脏啊，今儿怎么这么乱啊！

不过，我得冷静，乱也好，我就趁乱逃出去，我已经是个成年老鼠了，要懂得随机应变，不然怎么在职场工作，怎么养活一家老小，我嘴里含着食物，眼睛提溜提溜的转着，瞧准了一个空档，嗖的冲了出去，在粮仓打架的大人没人看见我，还只顾着打他们的架，但是老王家的小孩看见我了，大喊着老鼠啊！所有人架也不打了，愤怒转移到了我身上，真可谓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所有人有的拿着铁锹，有的拿着镐头，有的拿着砖块，就朝我招呼过来了，不过他们的准头不太好，也可能是我太灵活了，竟然连我的毛都没擦到，我正要从厕所的粪坑逃出去，但是还巧不巧，他家狗正在厕所吃屎，后面有人追过来，叫喊声把狗吓到了，正在享受美食，却遭遇了这种事情，我猜它可能会消化不良吧，我看着它，它看着我，我看着它嘴边的和牙齿上的黄色物质，想着这张狗嘴可千万别咬我的身体啊！

别的不说，这可脏死了，但它还就是多管闲事，对我汪汪叫，我吓得顿时慌了神，脚也软了，这狗真是多管闲事！它死把着茅坑不让我过，没办法，后面已经没有退路了，因为厕所比较狭窄，只进来了一个人，真是前有恶狗，后有恶人，我不知道选择从哪里突破，人还是狗，人当然没有狗灵活，但是外面人更多啊，我没了主意，只能靠在角落，这时那个拿着镐头的人来了，举起镐头就往我身上招呼，好家伙，这要是让他打中，我可能就一分两半了，我只能下意识的逃跑，往旁边跑去，跑出了厕所，刚出厕所门，就被飞来的半块砖头砸中了后背，顿时，我和砖头被砸飞出去一米有余，我整个后半身没了知觉，只能用两只前爪刨路，后面的人和狗还在穷追不舍，我在墙根尽可能快的爬着，因为墙根都是一些碎石块、树叶、还有一些垃圾，我躲在下面，他们穷追不舍，我能感觉到我的血在流，红色的，温热的，我也和人类和狗一样是生命，为什么他们要我非死不可。

我把我嘴里的粮食吐出来还给他们不行吗？我不能停下来和他们谈判，因为我一停下来，恐怕就没命了，连张嘴的机会都没有，我死了之后，可能这几粒粮食他们也不会要，只会把我的尸体扔向臭水沟或者垃圾堆，我想我真是一条贱命，微不足道，死了之后就是一团垃圾，连任何谈话的余地都没有，就算我把偷的东西都还给他们，他们也必然一定会至我于死地的，我短暂的思考，在本能的逃跑的时候，想明白了之后就更加用力，可是后背好像脊柱断了，后半身没有一点知觉，身体不知道哪里也破了，在流着血，幸运的是，我借着垃圾堆的掩藏，终于到了墙洞里，我钻了进去，而后面的人和狗也看见了这个墙洞，但是他们没有办法，钻不进来，我尽可能的往里面钻，果不其然，过了一会儿，从洞口的位置就钻进来一根头尖尖的钢棍，一下一下狠狠的从洞口往里面戳着，幸好我爬的远，不然我可能会被刺穿。

尖尖的钢棍一下一下狠狠的戳着洞，洞里的土块被戳碎，尘土飞扬，我的心一下一下的受着刺激，戳了一会儿，可能是看见钢棍上没有血迹，就停止了，我以为结束了，在舔着伤口，感受我的后半身，这时，一根软水管像蛇一样伸了进来，我吓了一跳，以为是蛇，但是不是，我想不通，这是什么，我往后退了退，好在这根水管只比钢棍长了一点，并没有戳到我，我还是想不明白这是干什么用的，正在想着，一股清凉的水就喷到了我的脸上和身体上，我一下子就被刺激到了，这是想淹了我啊，说时迟那时快，水已经没过我半身了，我用前面的两只脚往里爬着，但是哪有水快啊！我想了想，这样不行，我是跑不过水的，我看了看周围，难道这就是我最后的葬身之地了吗？一看周围，这不是之前的三叉路口吗？因为原来的那条路不用了，所以前段时间把那条路堵死了，我也没多想，就直接开始用前面两只脚刨起了土，怎么这么厚！

我以前真是闲的力气没处使，把路堵的这么死，我也真是闲的力气没处使，生了一窝还不够，还生了两窝，还有第三窝，我怎么就那么有闲的力气，我恨我自己，水已经淹到脖子了，马上洞里就没有空气了，水里有血腥的味道，我知道，那是我的血，我的全身已经被冰冷的水冻得发僵，两只前爪已经快刨不动土了，意识也已经开始模糊了，但就在这时，之前埋起来的路口被我挖开了，水在慢慢的变少，我飘在水里的身体落到了地上，我把嘴里的几粒粮食吐了出来，大口的喝着水，这该死的水，刚刚还要淹死我，下一秒就被我拿来解渴，真是攻守之势异也，水已经从岔路口流出去了，软管也已经不在喷水了，外面的人已经放弃了，因为他们也没有什么好招了，可能会互相安慰，这老鼠肯定死了之类的吧，他们刚刚在干嘛来着？对了，在吵架，现在还会接着吵吧，我只是插曲，只是他们的情绪发泄口，发泄了一通，应该不会再吵了，应该会坐下来慢慢谈，事情该怎么解决了吧。我管不了那些了。我把吐出来的粮食吃了一些，啊！粮食真香，活着真好，怎么说呢，该死的人类？不，没有他们，我就没有粮吃，那我该骂谁，对了，骂狗！那该死的狗！要不是它堵住了厕所的茅坑，我现在已经和老婆孩子团聚了，还可以顺便和他们吹嘘一下我刚刚的惊险之旅，就怪刚刚的那只死狗，多管闲事！我死也不会放过它的！

我可能要死了，上半身也已经渐渐地没有知觉了，应该是失血过多，或是其他什么原因，我想再见我的孩子们一面，还有我的老婆，虽然婚后生活很辛苦，但是她更辛苦，三窝孩子要她照顾，她也不容易，我死了她怎么办？粮顺是我的兄弟，比我小半年，应该也是快要结婚的了，不过他没有喜欢的人，应该是等着家里安排相亲的，平时我们俩还没少互相照顾，我没结婚之前我俩还经常一起去偷酒喝，过了相当快意的青春，他现在在哪？应该在睡觉吧，真好，我也想睡觉了，慢慢地我的眼睛闭上了，身体没有了知觉，慢慢的身体变硬了，体温没有了，和周围的土地一样冷。

我的生命结束了。

粮顺发现我的时候是晚上，我的家人找到他，拜托他去找我，他在这里发现了我，我周围的土地浸入了我的鲜血，土地变成了深红色，他闻着血腥味找到了我，把我叼了回去，家人孩子哭成一片，把我埋在了鼠窝旁边，第三天上午，粮顺和我的妻子结婚了，婚礼进行的很快，两个人入了洞房，就在两个人忙活完刚进入梦乡的时候，洞穴被炸开了，所有老鼠都被炸死，因为之前我埋起来的鼠道是通往老王家的卧室的，我发现挖错了，所以才埋起来的，通水的时候又把它挖开，水全都流进了他家卧室，他家人被气的发疯，经过两天，他找了专门的灭鼠专家，把我们的窝给炸翻了。

我死的第三天，在地狱见到了亲戚朋友还有我的好兄弟粮顺，我们一起等着阎王爷的审判，怀有期待地等着投胎下辈子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