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悄无声息地赶走了四月,将凉城的气温惹得又升了好几度。
天气越发闷热,有些大胆的姑娘已经穿上了清凉的夏装。
沈蓝桉自然也在其中。
短袖换成了无袖,校服裤也换成了休闲裤,平常总喜欢扎成松松垮垮的马尾也用一根簪子盘起在脑后,整个人看起来都变得温柔知性了不少。
蔺锦随看着她,眼里满是惊艳。
“又见你了。”他笑道,轻醇的嗓音如同早晨迎面拂来的微风一般,不骄不躁,让人觉得很宁静。
沈蓝桉知道他说的是自己这一身打扮。从高一开始,每年的冬夏换季,她换装,蔺锦随跟她说的第一句话都是,“又见你了”,她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意思,不过记得这是他的一个习惯。
而每次她都会回,“幸会。”
而且如果她没记错,他种的玫瑰,已经到了花期,应该已经开得很漂亮了。
下午放学的时候,沈蓝桉从教学楼出来,远远就看到蔺锦随站在校门口那里。
沈蓝桉走过去,陆儒提醒自家少爷,“少爷,沈小姐过来了。”
蔺锦随顿时有些紧张起来,在气温有些凉了的傍晚,额上覆着一层薄薄的细汗。
他没什么底气,他问陆儒,“你说她会接受吗?”
陆儒也不确定,但是沈小姐看起来挺温婉的,应该会同意的吧?于是他说,“沈小姐生得漂亮,少爷的花也开得很漂亮。”
言下之意就是,美丽之人当爱美之物。
沈蓝桉走到蔺锦随身后,他转过身来,很郑重地对她说。
“蓝桉,花开了,我想请你去看一看,你愿意吗?”
少年的眸中装满期待与小心翼翼,眸光灿若星辰。
这一汪亮晶晶的盈盈目光,足以令青春期的少女小鹿悸动,让人难以拒绝。
可她是沈蓝桉。
不管回答是什么,只要是拒绝,他都会很失落,所以,沈蓝桉选择委婉一点。
“我很乐意,但是抱歉,我的时间不方便。”
“没关系,玫瑰花期有一个月多呢,那下个月……”蔺锦随抓住她的手腕,有些着急,不小心失了态。
但是沈蓝桉并不打算给他机会,不等他说完就抽出手腕转身挥挥手,“明天见,晚安。”
蔺锦随愣在原地,手顿在半空,表情呆滞。
陆儒也是第一次见到少爷被拒绝,一时也没反应过来。
主仆两人在那里站了好一会儿,蔺锦随才回过神来,手指蜷曲进掌心里,沉默着走向停在路边的车。
陆儒见少爷终于有反应了,连忙跟上。
回到家,陆儒还没解开安全带,蔺锦随就已经自己开门下车,一言不发地路过了早就等在门口的邱妈和忠叔。
两人见蔺锦随的神情恍惚,情况不太对,就没敢上去说话,而是拦住陆儒。
“这又是怎么了?怎么看着比上次情况还严重呢?”
“是不是少爷跟人沈姑娘说什么了?”
“怎么办呐?少爷又不乐意吃饭了!”
“陆儒你快说呀!少爷是怎么了?”
陆儒也有些忧愁,“少爷想邀请沈小姐来看花,沈小姐没答应,然后少爷就一直到现在都没说过话。”
听完,邱妈和忠叔面面相觑,“这……”
两人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少爷自从开学那天回来之后嘴边就经常挂着沈蓝桉的名字,说她今天对自己笑了或者是今天都没能跟她说上话,就连吃饭的时候也会跟他们说那个姑娘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
提到沈姑娘,少爷的眼睛总是神采奕奕的。
沈姑娘跟他多说几句话,他能开心一整天。
沈姑娘不理他了拒绝他了,他能难过到不吃不喝失眠一整晚。
只要跟沈姑娘有关,哪怕只沾一点点边,都能左右他的情绪。
陆儒劝过他,这可能是一种病,但是他不愿听,也不愿意去看医生,一直拖到现在。
现在看来,可能是病入膏肓了。
可是,蔺锦随看起来,却还是甘之如饴。
第二天,沈蓝桉发现蔺锦随没有来学校,因为之前也遇到过这样的情况,所以沈蓝桉也没有多想,包括周丽娜也不觉得奇怪,还兴致勃勃地来找她请教问题。
但是,已经连续三天都没有看到蔺锦随,沈蓝桉开始觉得奇怪,因为之前最多也就一天而已。
下午放学,沈蓝桉正边看着手机微信的消息边走着,突然一个人出现她面前。
沈蓝桉疑惑,“你不是蔺锦随的司机吗?怎么在这里?蔺锦随今天没来上课啊。”
“沈小姐我是来找您的!”
“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们家少爷生病了,需要你过去一趟!”
“我又不是医生,找我有什么用?”沈蓝桉蹙起眉。
“哎呀!沈小姐您先跟我回去吧!”陆儒着急啊,解释都没办法好好解释,顾不得什么礼数,抓着沈蓝桉的手腕把人拽到车旁打开门塞进车里,然后急匆匆地绕到驾驶座开车。
沈蓝桉也不生气,看那个小司机这么着急的样子,还一副非得她去不可的神情,沈蓝桉妥协了。
没想到,她刚一下车,就迎上来两个面容和蔼的一男一女。
邱妈激动地握住沈蓝桉的手,两行热泪就这么从起了几道皱纹的眼睛里落了下来。
“谢天谢地,沈姑娘你终于来了!你快去看看少爷吧!他已经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三天了!”
忠叔也忍不住有些哽咽,“我们给他送的饭他也是一口都没动,这么不吃不喝就怕他身体垮了啊!”
沈蓝桉被他们连拖带拽地带到了蔺锦随的房门前。
沈蓝桉看了他们一眼,对上他们仿佛把她视为救世主的眼神,她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然后抬手敲门。
“蔺锦随。”
里面没有反应。
“蔺锦随,我是沈蓝桉,我来了,你愿意开门见见我吗?”沈蓝桉又试着叫了一声。
下一秒,房间门被猛然拉开,一个白色身影带着一股凉风和淡淡的柠檬香味冲进她的怀里,紧紧抱住她。
沈蓝桉听到他闷闷不乐的声音在特别委屈地控诉她。
“你是不是没有心?为什么不要我?我明明很乖的,为什么不喜欢我?是我哪里做的还不够好吗?所以你才拒绝我?”
“我……”
面对突如其来的委屈撒娇,沈蓝桉有点不知所措,她从来没见过这样的蔺锦随,反差太大她有点招架不住。
沈蓝桉向站在楼梯那里的三人投去求解的目光,那三人立即双手合手恳求她,“沈小姐,拜托你了!”
然后三人一齐下楼,只留他们两人。
沈蓝桉开始有点后悔了。
想到蔺锦随还没吃饭,沈蓝桉跟他说,“我听阿姨说你今天还没吃饭,我们先下楼吃点东西好不好?”
蔺锦随轻轻摇头,并且抱着她的手臂紧了几分,表示了他的抗拒。
沈蓝桉无奈,试探着又说,“那你跟我下楼,我给你做点吃的好不好?”
伏在她肩上的人立即点了点头。
沈蓝桉:“……”
看到沈蓝桉下楼,三人看向她身后的蔺锦随,他揪着沈蓝桉的衣摆,亦步亦趋地跟在沈蓝桉身后,像个小尾巴。
“那个,厨房里还有什么食材吗?我给他弄点吃的。”沈蓝桉问。
邱妈说:“饭做好了,热一下就可以吃。”
“他不愿意,要吃我做的。”沈蓝桉无奈道。
“那行,冰箱里有鸡蛋和生菜,还有挂面。”说着,邱妈把这些食材都拿出来了。
沈蓝桉点点头,然后拽下了蔺锦随的手,“你在这等我一会儿,我给你煮面。”
然而刚走到厨房门口,沈蓝桉又感觉到自己的衣服被揪住了。
她回头,就看到蔺锦随紧紧揪着她的衣摆,紧抿着唇。
沈蓝桉耐心地跟他说着,“我现在要进厨房给你做饭,你不要跟着,会妨碍到我的,好不好?”
蔺锦随犹豫着,慢慢松开了手。
沈蓝桉以为他老实了,然而,她一打燃煤气,那火迸起来的时候,一股力量把她往后拽,后背撞上坚实的胸膛。
沈蓝桉有点生气了,转身推开他,“我只是打个火而已,不会有事的,你现在给我出去,不要妨碍我。”
蔺锦随站在那,没动,慢慢伸出手,轻轻拽着她的衣摆,晃了晃,眼圈慢慢变红,鼻翼一抽一抽的,那表情要多委屈有多委屈,要多可怜有多可怜,感觉下一秒就要掉眼泪了。
沈蓝桉服气地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她TM肯定是上辈子欠了他的!
沈蓝桉整理好心情,去哄他,“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凶你的,你要真想看的话就站在门口那里等我好不好?嗯?几分钟就好了,你听话,乖一点,好不好?”
蔺锦随迟疑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后退到门口那里,一双眼睛仍黏在她身上。
沈蓝桉回过身,开始给他煮面。
面煮好后,沈蓝桉把面条夹到碗里,端着出去,蔺锦随想要接过碗,被沈蓝桉凶了一句,“出去坐好。”
沈蓝桉把面放在蔺锦随面前,他看了看那碗面,又抬眼看沈蓝桉,眨了眨眼睛。
沈蓝桉:“?”
“要我喂你?”
蔺锦随乖巧地点了点脑袋。
沈蓝桉看向那三人,他们又是双手合十一脸诚恳。
沈蓝桉又妥协了。
算了,看在他这反差这么可爱的份上就勉为其难地迁就一下吧。
沈蓝桉拉了张椅子坐下,端起碗,夹起面条一口一口喂给蔺锦随,蔺锦随也十分配合,乖乖地一口一口把面全部吃完。
沈蓝桉随手抽了张纸给蔺锦随擦嘴,忽然动作一顿,完了,一个没注意把他当成净一了。
蔺锦随露出不解的眼神看着沈蓝桉,沈蓝桉收回手,淡着脸,“吃好了就回去休息吧,我等会也要回家了。”
一听她要走,蔺锦随就着急地抓着沈蓝桉的衣摆,眼神乞求。
沈蓝桉看了他一会儿,忽然转向一旁的三人,“他之前是不是也有这种情况?”
陆儒点头,“小的时候夫人刚走的那几天少爷也是这样三天不吃不喝,后来不知道怎么就自己出来了,现在偶尔还会有,不过没有这次严重,以前最多是把自己闷在房间里一天就会自己下楼吃饭了。”
“没去看过医生吗?”
“之前我们有劝过,但是少爷死活不愿意。”
“那他爸爸知道吗?”
一提到这个,三人沉默了。
沈蓝桉大概知道怎么回事了,也没有再问,而是对蔺锦随说:“现在能不能乖乖去睡觉?”
蔺锦随乖巧地点头。
沈蓝桉拉着他准备上楼,蔺锦随却扯住她,指了指沙发,“不上去,那里。”
沈蓝桉:“?”睡觉不睡床睡沙发?
陆儒适时出来解释,“少爷从来不让人进他房间。”
沈蓝桉又拉着他去沙发那边,指着沙发,“躺下,睡吧。”
蔺锦随没有照做,而是拍了拍自己的大腿,又拍了拍他身边的位置,“坐。”
神奇的,沈蓝桉看懂了他的意思。
“你身后就有枕头。”
蔺锦随固执地又拍了拍他身边的位置,“坐。”
沈蓝桉没动,蔺锦随就伸手去拽她,沈蓝桉想挣开。
陆儒又插嘴,“沈小姐,看在少爷这么喜欢你的份上,再妥协一回吧?”
沈蓝桉耐着性子,陪他玩。
坐下之后,蔺锦随立即就躺下了,枕着她的大腿,闭上了眼睛,那模样,可乖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了沈蓝桉在,闻着熟悉的味道,蔺锦随很快就睡着了。
确定了蔺锦随睡熟之后,沈蓝桉拿了个枕头轻手轻脚地垫在蔺锦随脑袋下面,给他盖上毯子。
“我先走了,不用送,别告诉他我来过。”
对于今天晚上的一切反常她没有过问,反正怎么猜八成都跟她有关。
沈蓝桉安安静静地走到玄关处换鞋,又安安静静地开门出门关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