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终究还是出嫁了。
他们说公主入宫求了皇上好几次,瑶妃娘娘也去了,不过谁也没有改变这个根本就不可能改变的结局。
我准备易容成小厮,做陪嫁伴她入府。
这一切一开始其实都很成功,结果我准备去易容的那个晚上
她找我喝了一夜的酒。
我被她的千杯不倒给灌得迷迷糊糊,她却还是喝着。刚开始我还劝她不要贪杯,别喝那么多,她说这是最后放纵一回。
这回是她接“以后不再会这样了”的话,
“也没这样的放纵机会了”
四下是无声的寂静。
后来我只记得自己说了一句“您要好好的”,而她正好也在那个时候很豪气地打了个嗝,不知道听没听见,只知道她举起壶又坚持喊着自己要一醉方休。
也不知道她的一醉方休要多久。
毕竟以她的酒量,喝个通宵估计也没问题。
翌日我强撑着起了,几乎在睡梦中让别人给我易好了容。
其实我还被询问要不要直接易掉骨象。
我没答应,理由是怕她到时候认不出来。
怕她到时候因为没认出我而自责,怕我因为没有被她认出来而难过。
毕竟别人打的包票最多也只能说是天生一对,谁也不知道这世界上会不会真的有心有灵犀。
公主嫁给了将军。
那一夜估计是芙蓉帐暖吧。
我只知道自己那夜也分到了红包和喜酒,不过因为昨日喝的太多而回去收拾完了新房间便倒头就睡。
我也想问为什么会在这种情况下倒头就睡,只是我自己也不知道。但是我睡着了,一觉醒来也并没有什么头痛欲裂。
好像一切都和从前一样,
一切都很好。
我就在一切都很好的侯府活了大半月,因为怕人猜忌不敢贸然去找公主。我安安静静得做着他们分配的打扫工作,安安静静地打听公主过得好不好。
他们说公主和将军不愧是当初吹得满城风雨的那一对,郎才女貌甚为般配。
可是我估计公主每天都不是开心。偶尔几次她从我打扫的花园路过,我都可以躲在假山后面看见她的举动里面早就为数不多的稚嫩天真被摧折磨灭。
她的眼睛里面闪烁的幻想最终沦落成浮华生活中消逝的泡影。
还听说公主脾气阴晴不定。可惜我不在她那儿当值,不知发生何事。只知她甚至摔坏了一面铜镜。
她本就是天之骄女,生来就应如此。
可是她以前...甚至从未摔过东西。
我一直偷偷地观察,
准备等过几天时机成熟就跳到她面前去告诉她我还在,去告诉她你放心,去告诉她余阳永远陪着您。
我的小动作根本没逃过她的眼睛。
不过也是,她天生就那么聪明。
有一天锦月来叫我,说夫人找我去。
我放下手中的活计去了,低低的垂着头,嘴角挂着旁人看来有些憨态的笑。
她已经屏退众人坐在了贵妃榻上。
看着她梳起的妇人髻,看着她身着的暗色的衣袍,我心中一颤,不过只是一瞥便立刻垂眼。
“请夫人安”。我躬身。
“这个月玩过的怎么样?平日怎么到不见你这么会规矩。”她慵懒地抬起眼看向我,出言调侃。
我只是低垂着头不知从何言语。好像之前我一遍遍在脑子里演习的台词都从来就没在我脑子里面出现过。
“我,我...”我尴尬地垂头站着,像是一个上课开小差被先生抓包的小孩。
“我...公主殿下...”在继“我”了不知道多久以后我嘴里终于蹦出来了一个除“我”以外的新词汇。我扬起点头看她。
“不要叫我公主殿下!”她忽然一改慵懒模样,惊坐起,失控地朝向我。
转瞬间,似是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她又重新躺了下去,却是有刹间失神。
我刚刚还在欣喜着因自己在她唇间似乎觅得片刻她昔日淘气的光影,然而她张唇一瞬,一切却又似乎从未出现过,好像她本就应是如此端庄隆重的模样。因轻楚凝成川字的眉,却早已昭示东隅已逝桑榆亦晚的道理。
“不要再叫我公主殿下了,余阳。
“叫我..将军夫人。”她本就有些因半盍而低垂的眼眸不知几时已然合上。似乎是想要隔绝世间,短暂的逃离。
但她盍眼的那瞬间,我却窥见她眼底蕴含着一点晨光下闪耀的晶莹亮色。
那一刻我只想冲上去,将她搂在怀里。
不管不顾,作出越规动作。
我想轻唤她的闺名,俯身耳语,告诉她我永远喜欢你,不管不顾,誓死不渝。我想永远在你身边,陪伴你,包容你的一切。我要以毕生诠释我现在的话语。
我一个字一个字的想着,似乎是在扪心自问,然后掏出心肺。
但一切到最后终究是有口难言。
只因着我们都过了去做翩翩少年郎的总角,不可能再做出些什么狂放的逾矩之事。
我这时才意识到自己之前的所作所为是多么的幼稚不合规矩。
我总是暗笑她的幼稚,原来最幼稚的幼稚鬼是我自己,它还占领我心角,很大一隅。
那日我们相视良久,直到最后我被迷迷糊糊带离。
“阿阳,你逾矩了。”
一日我正做着清扫活计,一个似乎有些眼生麽麽带着几个家丁忽然挡到我跟前。
我只觉得他们粗糙的手箍的我手腕生疼。来不及反应,就被锁进柴房。
有悄悄来看的问我怎么去惹了老爷,我这才明白原来公主不是什么事情都有能力做到滴水不漏。
一个侍婢透给我消息,说是我明天就会被丢出将府。我向她道谢,宣称自己会默默待到天明,以沉默告别在夜晚格外幽深寂静的府邸。
只是趁着黎明前最深漆的黑暗笼罩一切的时候,我还是用颤抖的双手搂住公主的头,在她额头落下轻轻一吻。
她在公主府时的姿容不减,不知是仅过了月余还是因为没有掀起眼帘让我直窥心门。
你逾矩了。
想起她故作威严的身姿,我勾唇浅笑。
我只是想做一次最后的张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