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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抽铁陀螺的小女孩

杀王弩

  夏至,天气炎热。

  清晨,是一天中最凉爽的时段。

  太阳还没有升起来,集市上已经人流涌动。

  陀螺上的哨音在嗡嗡作响,玩陀螺的是几个年龄大小不一的小孩。其中一个头戴草帽的小女孩十分引人注意,她十来岁的样子,长着一张粉嘟嘟的小圆脸,一双亮汪汪的大眼睛,一双又黑又亮的大辫子,上身只穿一件无袖的红边绿褂,光着膀子,两条小臂上却套着一副大人们干活时常戴的袖套。绿色的绣花长裤,裤管很大,看上去像是穿的一条裙子。裤脚离地五分,露出一双红色的大鞋子。她衣服裤子上的花色条纹都透出几分南方苗人的风格。她肩头上还斜挎着一个绣花的布包,随着她的跑动,布包在她腰上一搭一搭的摆动着。

  “小玉,我想抽两下你的?”一个粗布女孩说道。

  “好,你要小心点,别抽到人了!”草帽女孩将手上的鞭子递了给她。

  “哎!你方向抽反了……”草帽女孩话还没说完,啪!粗布女孩已经一个猛抽,那青黑色陀螺突然受到了反方向的作用力……

  “啊!”粗布女孩一声尖叫,手中的鞭子脱手而飞,那陀螺也不再以陀螺尖为支点在地上旋转,以滚坡一样的样子在石板地上咕噜噜乱跳。

  “嘿嘿!手没抓稳!”粗布女孩尴尬的笑笑。

  鞭子落在了一位中年妇人的手上,陀螺在一个年轻妇人的脚边停了下来。

  “陀螺?”年轻妇人惊喜地拾起,“海哥,咱们有好多年没玩这个了?……小妹妹,给姐姐玩一会儿可好?”

  “嘻嘻!大人也玩陀螺?”小孩们都笑了。

  “娘,鞭子!”年轻妇人身边的一个年轻男人向中年妇人伸手。

  中年妇人瞪了他们一眼,“还小?”她从年轻妇人手里拿过鞭子,突然脸色微证,仔细地观察起两样物件来。

  年轻妇人吐了一舌头,有些不舍的道,“铁陀螺!还是小时候我哥在家的时候让我玩过……”

  “谢谢阿姨……”草帽女孩对递过来陀螺和鞭子的中年妇女说道。

  “叫婆婆!”妇人更正。在南方,人们都习惯称奶奶为婆婆。

  “你太年轻了,一点都不像婆婆!”小女孩接过陀螺和鞭子,笑着说道。

  离得近了,妇人听到小女孩挎包里有滴嗒声,那是洋怀表的声音。那是值好几十两银子的东西,普通人可玩不起。举目四望,从穿戴上看,这集贸市场可不是一般富贵子弟愿意来的地方。

  “孩子,你家大人呢?你怎么会在这里玩?”妇人担心小女孩受到了拐带。

  “爸爸忙得很!我是和翠狗一起来的,”她指着身边的粗布女孩说道,“翠狗的爸爸妈妈在这里卖菜,她们家是我们的房东。那几个都是我们万家胡同里的小孩。”

  “你是外地人?”

  “是啊!我生病了!有半年多了,看了好几个大夫了,来省城也有两个月了,爸爸找了祥和堂的钟爷爷给我瞧,钟爷爷给我开了三个月的药调理,说如果还是不行,就推介我们去青榆找他的徒弟看看!”

  “连他也有不自信的病?”妇人自语着说了一句。

  “婆婆也是大夫,来,婆婆给你把把脉?”

  “真的?”小女孩喜出望外,她小心地褪下两只袖套,然后将两只白嫩的小手凑到妇人面前。她褪下的那两只袖套硬梆梆的,从手上褪下就一直没有变过形状,她将它们装进她的布包里,布包被撑鼓了起来。

  青年男女顺手从街边摊位上借来两张凳子,他们让中年妇人坐着为小女孩号脉。

  见有人当街给人治病,不少人都围了过来。

  望、闻、问、切,这是医者诊病的四种方法。望,看气色,小女孩脸色红润,肢体灵活。闻,身无异味。问,“每天卯时和午时,准时头痛,过后又不治如常。”小女孩回答。

  “气脉宏大,通顺无阻!……你没病啊!”妇人号完小女孩的脉后说道。哎!童言无忌!看来是小孩调皮捣蛋了。“小家伙,撒谎可不好!”

  “我没撒谎!真的每天会痛两次!”小女孩着急的辩解。

  “你说卯时会头痛?现在就是!怎么没见你痛?”

  “现在就卯时了吗?”小女孩从她的花布挎包里拿出来洋怀表看着。

  “呀!真的时间到了!小玉你快吃药!走走,我去给你找水!”她的那个玩伴焦急的催促着。

  “不要水也行!”草帽女孩随即从她的挎包里拿出来一个瓷瓶,扒开瓶塞,倒出来一颗指头大小的药丸就要往嘴巴里塞。

  “等等!”这个药的味道妇人熟悉,加上有催散剂,空气中的药味很浓,麻沸散!那是给病人动手术前服的东西!也是江湖上恶徒常用的迷药!

  妇人一把薅来,小女孩小手一扬,妇人竟薅了一个空,“婆婆,你干什么?”

  “哪里来的药?你不能吃!”

  “可是不吃这个药我会头痛啊!”

  “你……能忍一会儿吗?让婆婆好好看看你的病?”

  小女孩想了一下说道,“好吧!……哎呀!来了来了!……嘶……狗日的!”她的脸上逐渐露出了痛苦的表情。

  年轻妇人心疼地一把搂过女孩,“孩子,忍忍!”

  中年妇人急忙再次为小女孩号脉。通则不痛,痛则不通!小女孩的脉相此时仍然宏大,卯时为木,属肝,此时,小女孩的肝脉势大异于常人……不通不通!气血旺盛也会是病?看到小女孩额头浸出的冷汗,确定她不是在装,中年妇人百思不得其解。为了止痛,妇人拿出来银针,在小女孩率谷、明阳、风出等几处穴位上针灸,“婆婆,没用的,钟爷爷也在这几个穴位上下过针,一点用也没有!”

  “好了,孩子,别忍了,快吃药吧!吃了好好睡一觉!”妇人对小女孩的毅力佩服得很,看她满头冷汗,小小年纪能够忍耐至此实属难得。见下针没用,妇人也扒下了银针。

  小女孩叭叽着把药吃了下去,中年妇人从气味中可以判断出那麻沸散的份量,份量不轻,又有催散剂,按理就是一头牛都该放倒了,可小女孩除了头痛症状消失以外没有任何症状,看起来还清醒得很。

  “婆婆,我的病还需要忌口吗?其他大夫都说我得的是头风病,要忌口,不能吃幸辣的东西,可我特别喜欢吃辣!我都有半年多没吃辣椒了,我娘做的麻辣野兔可好吃了!”

  “嗯!你这不是头风病,你气脉正常,可以不用忌口的!”

  “婆婆,我的病你瞧出来了吗?”

  “惭愧得很,婆婆没有瞧出你的病来。”见小女孩失望之极,妇人又道,“婆婆这段时间很忙,一个月之后,你和爸爸到青榆婆婆的家里来,婆婆好好给你瞧?”

  “婆婆的家也在青榆?那和钟爷爷的徒弟是同一个地方吗,?”

  妇人点头,“嗯!你来就是。”

  “听爸爸说,钟爷爷的那个徒弟是神医,天底下就没有她治不好的病!婆婆,你治不好我的病没关系!到时候钟爷爷的那个徒弟给我治病的时候你也来,我请她收你做徒弟!”

  一旁的青年男女都笑了起来。

  “好,一言为定!”中年妇人站起来准备离开。

  “婆婆,我叫万小玉,你记住我的名字!你叫什么名字?以后我让爸爸带我去找你。”

  “你钟爷爷知道,他会高诉你爸爸的!”

  “原来只是个半罐水大夫?”……围观的人群议论着散开。

  青年谢过摊主的凳子,然后上路。

  “那个小女孩长得好可爱哦!”青年妇人说道。

  “娘,你真的没瞧出来她是什么病?”男青年问道。

  “真没瞧出来!”中年妇人叹了口气答道,“她的病怪得很!以前从来没遇见过,医书上也没有记载!”

  “铁陀螺、抽陀螺的小鞭子,以前我哥也有那么一副,哎呀,她的这个陀螺和小鞭子与我哥的那一副一模一样的!……”年轻妇人对她男人喋喋不休的念叨着。而年轻男人却在和自己的母亲交谈,他们各说各的话。

  “你哥也有那样的一根鞭子?”还是中年妇人回了她的话。

  “是啊!一样的!”少妇肯定。

  “我万哥那个人我还记得,家里虽然有几十亩地,可他绝对不是一个舍得花两头大耕牛的钱去给儿子买几个玩具的主!”

  啊?年轻的夫妻两人都有些吃惊。

  “这个叫万小玉的家境非富及贵,最起码不是县台也是千亩地主级的大户,随身就是几头大牛的物件,不是一般人家玩得起的!”中年妇人继续说道,“首先是她那只怀表,洋货行里批发价就是七十多两银子!那就一头大耕牛了!主要的还就是那条抽陀螺的鞭子,我刚才仔细看了,真正的马蚕胶!”

  “马蚕胶?这是什么东西?”

  “马蚕是云贵大山里的一种野蚕,同粗细的情况下,蚕丝的坚韧性强度是普通铁丝的几十倍,而这马蚕丝比普通桑蚕丝还要坚韧数倍!”

  “那丝绸衣服不就可以代替铠甲了?”年轻妇人不信问道。

  “蚕丝太细了,几百根聚起来也没有一香棍粗!而且再快的刀剑也不可能让几百根蚕丝同时受力,这就是我们裁剪丝绸时仍然感觉它柔弱的原因。”

  “也就是说,还未抽丝的蚕胶就刀枪不入了?”

  “你以为假的?只是还在蚕儿肚子里的蚕胶还未熟透,能恰到时宜剥蚕胶的师傅少之又少,而熟透了的蚕胶见天就凝,要在蚕胶干凝之前将它们一个个连接塑型的难度可想而知,不用说塑型了,现在能将十个蚕胶连接起来的都是稀有高手!所以,蚕胶的价值不仅仅是他本身,主要的还是它的工艺价值。”

  “应该是价值连城的奇宝吧?”

  “那到不至于,不少王孙贵族手里都有这么一条,只是小玉的这支更稀有罢了!看小玉的鞭子不过三尺,又比较细小,一头牛应该是没问题……哎呀!”中年妇人一拍脑门,“财不露白,这马蚕胶普通人可能认不出来,可洋怀表别人认得,小玉当街露富,又加上没有大人在身边,她可能麻烦了!娇儿,你回去看看她,最好把她送到她们家大人身边,完了之后你就早点回太师父家修息,养足了精神,我们明天一早赶路!”

  “把你的剑和伞戴上。”男人解开背上的大包,递过去一个长条布袋,布袋两端用布带连接,她把它挎背在肩头。从布袋鼓起的棱括看,里面应该是一把三尺长的伞和一把两尺长的剑。

  “给你说了多少回了!行走江湖,自卫武器要时刻不离身!因为谁也无法预料危险发生的时间!”中年妇人说道,“记住了,伞可以让海儿给你拿,但剑得时刻在你自己身上。”

  “哦,知道了。”年轻妇人吐了一下舌头,样子像个受训的小孩子。

  “去吧。”

  “哦……可是……师父,给我买衣服的时候比着你的身材就是哦!还有,海哥要记得给我买烧腊!”年轻妇人说着,看了一眼身旁的男人才转身离开。

  男人看着妻子离去,微笑的脸突然搭拉了下来。

  “怎么了?”母亲问他。

  “娘!你说我怎么就取了这么一个傻东西做婆姨?买新衣服!买烧腊!烧腊是用来做零食的吗?你见过吃零食的女人?还是用卤肉做零食!”

  “小时候,你们哥几个不经常买这些东西给她吗?”

  “现在是大人了!……像什么话?哪怕就是用糖果做零食也好看点嘛!”

  妈妈噗噗一笑,拍了一下儿子的脑袋,“臭小子!你也不是什么好鸟!”

  “衣服可以买,零食就免了!”青年气愤的说。

  “你敢?”妈妈指着他说道,“我儿媳妇这段时间想吃什么你都得给我照办!否则老娘活剥了你。”

  “嘿嘿!娘,至于吗?”

  “她现在可是在为我孙子吃东西呢……”

  青年瞪大了眼睛,“我……我要做爹了?”

  “亏你还是我雷雪娘的儿子!”

  “那你还让她跟我们到处乱跑?”

  “孕妇活动活动有益无害!二十多年前,你娘我怀你的时候,都八个月了我和你爹还在蜀南深山里找药呢!”

  呵呵!青年傻笑了两声,“卤肉味辣,不行,我不能给她买那东西!”

  “傻儿子!咱们是医家!你也信那个?……放心,娘已经替她诊过脉了,是个男胎!”

  这边,年轻妇人在市集转了两圈,哪里还有那两个小女孩的影子?和婆母与丈夫都走散了,她不想回去修息,她害怕孤独,她想和丈夫,和师父在一起,于是便满城寻找,若大的一个城市,她一个人兜兜转转,转眼太阳已经快要当顶,天气炎热起来,她撑开伞,用以遮挡毒辣的阳光。

  街上的行人逐渐稀少。有七八个人一直在妇人身后尾随。行走江湖也有几年了,她清楚这是些什么人,嘴角微翘,她脸上露出一丝不屑的神情。

  “桃花,我在逍遥楼欠了赌债,他们都是逍遥楼的打手,你帮我把赌债还了!我以后再也不赌了!”尾随的人见四下人稀,便一哄而上,将李玉娇团团围住,其中一个脸上有刀疤的男人噗通一声跪在李玉娇面前,他脸上露出奸邪的笑。其他人开始对李玉娇动手,搜身抢钱抢包裹,这是他们设想的。

  “桃花,你就把钱给他们吧!不然我们一家子都不会好过!”刀疤脸继续大喊着。

  “哎!男怕干错行,女怕嫁错郎!嫁给一个烂赌鬼,这女人也是命苦啊!”路人叹息,但清官难断家务事!这又关外人什么事?

  李玉娇笑了,这是地痞流氓抢劫的老套路,把抢劫设计成家事,让不明真像的外人不好插手。

  李玉娇收了伞,并装进了背上的布袋,这是一把洋伞,价格有点贵,打烂了可惜!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把冲在最前面的“打手”打懵,啪!顺着势,反手又抽在了第二个人脸上。出手很重,被打的两张脸立即肿了起来,有血丝从嘴角流出。

  旋风转身,同时左脚一个鞭腿扫倒一个,紧跟着右脚一个踢腿踹翻一个。

  一招四击,连贯流畅,干净利落。

  八个人都吓住了,站着的倒退两步,倒地的在地上爬行数步才起来。

  “疤哥?这……”七个人心生畏惧,拿眼看着那疤脸。

  “练家子?好得很!哈……嘿……”疤脸在李玉娇面前打了几个样招,是太祖长拳,还算正宗。

  “识相的把钱拿出来!别逼我出大招!……啊!”

  啪!李玉娇同样给了他一巴掌,速度之快让他避无可避,挡无可挡。

  “刀来!”疤眼向他的一个小弟伸手,一把三尺单刀递到了他手上,哈哈……嘿嘿!……,又耍了一套刀法,是开山劈魂刀法,江湖上好多武馆都在教这种刀法。

  李玉娇笑着看他耍完。

  “老子的刀法怎么样?怕了吧?”

  “劈我试试?”李玉娇举步向她走来。

  “找死!看刀!”嗖!单刀劈向李玉娇的臂膀,他只是一个欺压一方平头百姓的地痞而已,还没有当街杀人的胆量,所以他不敢砍对方的要害。

  李玉娇也不躲闪,迎着劈来的单刀伸出了右手,拇指、食指和中指,向钳子一样牢牢抓住了刀刃。

  嘭!肚子上给他踹出一脚,疤脸滚地八尺。

  “亮家伙!一齐上!”疤脸大叫着,他掏出一支撞针型的短管火枪。

  唰唰唰,七个小弟都亮出了家火,有两把剑,三把刀,一把斧头,还有一把火镰枪。

  刀疤用的那种枪又叫鸟枪,为了防止鸟枪走火,装填好了的鸟枪平时都会在火门处套上一节象筋胶皮,以隔绝火机撞针的意外碰撞。此时,刀疤正在小心的扒开胶皮。

  相比撞针型鸟枪,火镰枪要安全得多,因要手动点燃引线发枪,因此它的发射时间上要比撞针枪慢得多。枪手就在刀疤旁边。嚓嚓嚓!他三下点然了火门处的引线,引线嗞嗞地燃烧着……

  两只火枪都把枪管瞄准李玉娇的腿脚,他们显然还没有杀人的勇气。

  李玉娇双脚连步,闪身就到了枪手中间,同时双手成刀,先砍枪手握枪的手肘,然后是两张人脸,啪啪,有门牙同着火枪同时从空中飘落。

  飘落的火枪落在李玉娇手里,她枪指群丑,撞针枪的针已经拉开,火镰枪的引线已快燃完,“枪是你们的!你们当众抢劫,今天打死你们也不犯法!”她将枪口在八颗脑袋上来回摆动。

  “女侠饶命啊!”八颗脑袋在地上不停的磕着。

  李玉娇把火镰枪对准了刀疤,火绳引线刚好燃尽,轰!枪响了,刀疤直接吓傻,瘫倒在地。李玉娇大笑,她是看到枪管里的钢珠在被她打飞的时候就被甩出来了的。

  “滚!”

  七个人连滚带爬的逃去,倒在地的刀疤也立即爬起来奔跑。

  “奸鬼!姑奶奶让你阿死没**!”轰!李玉娇扣动了扳机。

  啊!李玉娇很不善长打火枪,手指扣扳机的动力和火枪的后坐力让她失去了准心,这一枪打在了另一个地痞的屁股上,刀疤的火枪里装的是细砂,枪一响,他的屁股上立即显出好几个血洞。

  李玉娇继续在大街上闲逛,再无人打搅。

  “她们母子应该回去了吧?”她想着,“嗯,肚子饿了,回到太师父家里又不好意思要吃的!海哥还要挑剔我的吃相……”

  她知道自己的吃相不好看,丈夫经常说她,嘴巴吧叽吧叽的,不闭嘴,声音又大又不好看。可是,她心里就觉得这样子才自然。在高级一点的酒楼门口停了一下,低头看了一下自己的那双大脚,她转身向一个小酒馆走去。

  穷人家不裹脚的女人很多,吃饭也不讲究,这是她很早就知道的事情。

  小酒馆座落在一个偏僻的巷口,里面只有三张桌子,此时,顾客只有两个小女孩,此时,她们一人捧着一只整鸡正在啃着,她们脸上、嘴上、双手都是油腻腻的。其中一个戴着草帽……“万小玉!”她叫了出来。

  “姐姐?!”小玉也有些惊奇,“你怎么来了?”

  “不放心你呀!你一个小财主,拿着个洋怀表满街乱跑,要是遇到坏人怎么办?我师父说了,要我送你找到你们家大人后才可以回去!”一面在小玉的桌子上坐下,收了伞,装进布袋后将其放在脚边。

  “你都叫我师父婆婆了,我叫李玉娇,你就叫我李婶,叫李大妈也行。”

  “哈哈!好年轻的大妈哦!我叫你娇姨吧?”

  “随便,只要辈儿在那里就行。”她又转头向柜台里大喊,“老人家,烧腊猪头肉两斤,半斤白米饭,一大碗凉开水。”酒馆太小,柜台里面就是灶台,老板、伙计、小二是同一个人,一个古稀老头。

  “其他人呢?刚才在菜市场我见你们有好几个小朋友的!”

  “有坏人追我们,他们都回家了!我和小玉是住一个院子的,所以我们在一起。”翠狗儿说道。

  “你们两个怎么不回家?”

  “嘻嘻!这里就是我们的家!家里大人忙,我和小玉一天三顿都在这里吃饭!黄爷爷记账的!”

  “翠狗儿,你看那几只苍蝇,我们还没甩掉呢!”小玉看着店门口说到道。话音刚落,一群神色凶恶的人便已涌进店来,他们每个人手上都拿着家伙。

  “烂眼狗?……小玉,咱们快跑,从黄爷爷的后门跑!”翠狗儿一脸惊慌,一个当先便向着酒馆的后门处奔去。

  “娇姨,那几个是这里的地痞间小偷,翠狗儿这些当地人都认得,刚才还想抢我的包呢!”小玉没有慌,她对李玉娇说道,一面若无其事地继续吃鸡。

  “小玉,快跑呀!”翠狗儿在酒馆后门处回过头来焦急的催促着。

  “都追到家里来了,还往哪里跑?再跑,黄爷爷的酒馆就得糟殃了!”

  “那……那我去找我爹?我们家经常给一些大户人家送菜,他认识一些比烂眼厉害的人!”说完,翠狗儿没有动脚,她似乎在征求小玉的意见,直到烂眼狗的人向这边走来,她才急忙跑开。

  进屋的人总共有二十多个,似乎是事先计划好了的,他们迅速分成两拨人,一拨守住前大门,一拨守住后门,他们知道小玉腿脚麻利,不小心便会被她溜掉的!

  李玉娇看时,不由得笑了,原来是刀疤去而复返,看架势是又找了几个帮手。他们族拥着一个配单刀的人,看样子算个真正的练家子,不过即便是个练家子也是个三角猫的地痞,这些地痞流氓她根本就没放在眼里,只是打起来她担心伤到小玉和那个老人。

  “哈哈哈!臭婊子!今天不弄爽你我就不姓王!呵呵!还有你们这两个小东西!你们倒是跟我跑啊?哈哈……”

  “烂眼!别在我店里搞事!”老人怒目圆瞪,厉声喝斥。

  “老乌龟!”刀疤脸上的刀疤从额头经左眼到脸颊,“烂眼”之名也许由此而来,原来刀疤脸也不叫刀疤。

  “滚一边去!别溅你一身血!”

  “你知道我和北城疯刀子他爷很熟,你敢乱来,疯刀子不会放过你!”

  “疯刀子?他昨天就去吃牢饭了!这里的事他管不了!”

  “你也想去吃牢饭?”

  “你他妈敢多管闲事,老子现在就灭了你的口!”

  “试试?”老人毫不示弱,两把切肉的菜刀已立即抄在手中。

  唰!李玉娇的剑已经出鞘,剑叶青亮,剑鸣清脆,一看就是把上等好剑,剑长二尺,没有剑尖。

  “天残剑!雷家的人?”单刀客诧异地看着李玉娇。

  “夫君雷海!”李玉娇自豪的说道。

  “原因是闪电剑雷海的夫人,真是想不到啊!今天会在这里碰上!”

  “知道了还不快滚?”

  “哈哈哈……”单刀客大笑,“雷海卑鄙无耻,伪君子一个,我和他的账还没算呢!今日正好,掳了他的女人,老子让她的脑袋绿得发亮!哈哈哈……”

  柜台后的老人脸色冰冷,眼皮跳了一下,随即又装出一副惊恐的样子躲在柜台下面,“打架可以,别砸坏了我的家什哈!”外面的人没看见的是他在柜台下面还有暗格,他打开暗格里面有一根牛皮腰带,腰带上吊着两只三寸厚,五寸宽的皮盒子,他挽起衣服和干活的围裙,把腰带迅速系在腰上,然后再把衣服和围裙放下来将其盖住。柜台的墙壁上有缝,老人透过几条细缝观察着外面的动向。

  “和我家有仇?你是谁?”

  “你只需要知道老子姓霍就是!”

  “姓霍的!今天别伤老人和孩子!”李玉娇语气强硬,像是命令。

  “先担心自己吧!”单刀已然劈下。

  当!李玉娇的剑不慢,只是力量太弱,她挥剑即时挡住了袭来的单刀,第一刀就震得她虎口发麻。

  当当!接着两刀,李玉娇的剑便被劈得脱手而飞!

  李玉娇现在手上没有了武器,第四刀他准备用刀面将李玉娇拍晕……“哎……哎……哎”他看到小玉正双手握着一支火枪在向他瞄准。

  小玉手上的火枪很短,枪管不到一尺,火机处没有撞针,是支火镰枪。她左手握枪,枪把很小,像是特地为她的小手做的,她右手拿着另一块火石停在火门处。谁也不能确定小玉能在第几下着火发枪,也许就在一擦的瞬间。

  “小东西!快把火枪放下!小孩子不能耍那个东西的!”

  “我在想打哪里好!杀你打头最好!不过呢我的枪膛里填的是铅弹,你的头会爆的,爆了的头有脑浆乱溅。打胸口吧?……不行不行!万一打偏了或者一枪不死你给我一刀咋办?哎呀!好为难哦!”小玉犹豫着。

  “对对对!别开枪,万一炸膛爆管咋办?还把你自己搭进去了不是?”单刀客说着,本能地把刀面挡在自己胸口上。他使的是一口宽面长刀,可以同时遮住胸口心脏和半边脸。

  “对对,别开枪,你只有一只火枪,可我们这里这么多人,开了一枪之后你就彻底没活路了!”烂眼也说道。

  “不行!这个人必须得死,我现在手好痒哦!!”

  “兄弟们,咱们一拥而上,她个小孩子,能不能克服火枪的后坐力不说,我还怀疑她枪膛里有没有火药子弹呢!上啊!”单刀客大叫着。

  轰!小玉的响了,而且是一擦火石就立即响的那种。

  “哦豁!打偏了!”小玉失望的大叫,“本来是要打头的,怎个把你握刀的手打断了?”

  “啊!我的手?……小兔崽子!老子掐死你!”霍刚还感觉不到疼痛,他看着自己只剩三寸的右手臂,愤怒之极。

  嗷呜!见枪子儿打到的不是自己,李玉娇手上也没有了兵器,除了先前被李玉娇教训过的那八人,其他人大叫着、争先恐后地砍杀过来。

  柜台后的老人双手同时出现一张刀,是一张通体只有两寸宽六寸长的刀,也是一张薄如牌纸的刀……慢着,他的刀没有飞出去,因为他看到小玉又从她的挎包里拿出来一只火枪。

  二十多人如招雷劈般猛然停住,“还有?”

  “当然还有!”小玉回答,“可我打不准,这一下就不知道打到谁了,也不知道会打到头上还是会打到屁股上,不过肯定会打到离我最近的那一个……哎!别跑呀!……”

  地痞流氓其实都是些贪生怕死,外强中干的家伙,平时欺负老实人个个都是狠人,真要遇到真的狠人他们全成了怂包,小玉话还没说完,二十多人踉跄着夺门而逃,轰的一下全部都跑到了大街上。包括那个单刀客,他的断臂和单刀都不要了,用左手紧紧握住飚血的伤口,慌张地跑在人群之中。

  嚓,嚓,……火石的撞击声一直在他们声后,直吓得他们一个个魂飞魄散,转瞬间大街上便没有了他们的踪影。

  小玉和李玉娇都哈哈大笑。

  老人笑了一下,这才装着惊慌的样子从柜台下钻了出来,“都走了?这些个天杀的!吓死我了!”

  李玉娇找到自己的剑,它和单刀交锋三次,此时它的剑叶上有三道深深的豁口,其中一道已经过了剑叶横面的三分之一。

  “好可惜哟!我这可是用钨碳钢打的!”李玉娇看着剑叶上的豁口心痛不已。

  “你的这个剑柄做得真漂亮,废了才是真的可惜。从最近的这条口子切掉,还可以砂磨成一把匕首!同样用得着!”小玉看了一下说道。

  老人出来收拾,因为李玉娇和单刀客打斗只有三招,屋里并不太乱,只微微摆正了一张桌子,两根板凳。他捡起断臂扔进垃圾桶,主要还是擦洗那单刀客刚刚留下的血迹。

  “这把刀不错!”李玉娇将那把单刀在手上掂了一下说道。单刀口厚,剑锋扁薄,双锋对决的情况下,刀锋相对要结实得多,它上面的豁口很小,“砂磨以后还可以用。”于是,她将刀收了起来。

  当李玉娇叫的菜上桌子的时候,小玉已经洗手擦嘴了。

  “你会玩火枪?”李玉娇对小玉感到有些惊讶,她一边吃东西一边和小玉说话,“你才多大?杀人还面不改色的!”

  “我们家在大山里,我经常和大人们一起打猎的!感觉打人和打野猪没区别。在家我们都是用那种长管的,那个是有弹簧挖针的,那个有易爆炸药做引药的,不用火石,一扣扳机就行,扳机放开弹簧针,弹簧针就打爆炸药,炸药引燃火药,火药推着钢珠出膛,那个药多,枪管长,打得准,打得远!爸爸说,那种枪只适合在家打猎,出门在外不行!枪长了不好携带,引药易爆,容易走火。行走江湖就该用这种短枪,用打火石放枪安全得多,不会伤到自己。缺点就是打不远,还不准,十步开外子弹就飘了,五十步外打不死人,六七十步外都可以用手接子弹了!”

  “可怎么会爆啊?不是应该只有枪眼大的一个窟窿吗?”李玉娇问道。

  “用软铜和铅弹才会爆,还要看火药用的多少和被打物与枪管的距离,向我这个枪,十步之内才会爆,过了十步到五十步就只是个洞了!五十步以外就打不死人了!那种长枪打爆的距离就远得多!我们经常用铅弹打野猪,有时也用软铜,不过软铜太贵,很多人都舍不得,就是铅也不好找,我们家有时候会化些铜钱来做枪弹,大部分人家都只有用铁珠子。”

  “软枪弹就会爆啊?这是什么道理?”

  “因为火枪弹出膛后的速度很快啊!火药力大,它在后面推,野猪在前面挡,枪弹软的话会被推挤成一个大饼,那后面的推力就让大饼散开了,它不就向前面五个方向爆了嘛!钢珠太硬了,它挤不成大饼的样子,后面的推力散不开,也就只能是一个小洞了!”

  “你还用铜钱做火枪弹?你们家可真有钱!”

  “嗯……不是啦!山里什么东西都用东西换……手上的钱也没地方用啊!”

  “你那马蚕胶做的鞭子也是用东西换的?”

  “这个啊?”小玉从包包里把她抽陀螺的鞭子拿出来,“这是我自己做的!我是用山上那些不知名的虫儿做的,以前我们迁家的时候,我娘带了桑蚕蛋,可山里没有桑树,娘只好用其它的东西代替,蚕儿吃什么喂什么,娘说这蚕丝的颜色变样了,不白。”

  “你会做蚕胶?我师父说会做蚕胶的都是高人!”李玉娇两眼放光。

  “嘿嘿!”小玉笑了,“方法是娘说的!但她做不到,她只会抽茧丝。我们家能玩蚕胶的只有我,他们说是因为我人小,心无杂念,可是用蚕胶做绳子用太费蚕,娘不许,我就只好去山里找了,不管是什么虫子,村里小伙伴们都帮我收集,只要吐丝的就行!这根鞭子我断断续续做了好几年呢!”

  “可不可以教我?”

  小玉笑道,“你是个大人,还抽陀螺吗?”

  “蚕胶晶莹剔透,做一个软镯子肯定好看!”

  “嗯……”小玉想了一下,“教你你也可能学不会,再说了我们时间又不够……不过我可以给一节绳子。”

  “你还有?”

  “在这儿呢!”小玉把抽陀螺的鞭子给她看。

  小玉抽陀螺的鞭子是三尺鞭绳,两尺把柄。

  “我……我又不抽陀螺……”

  鞭柄是一根空心的铁管,小玉拧开一头的盖子,在李玉娇惊讶的眼神中抽出盘叠在其内余下的绳子,小玉的鞭子足有两三丈多长,“我只留三尺来抽陀螺就够了,剩下的你要多少就多少!”

  李玉娇大喜,急忙扒出她随身的一把匕首来砍,可是忙了办天也没有对那蚕胶有半点损伤,没有办法,她们又用火烧,最后烧出一节能做一个软镯子的一小料。

  小玉也不知道她的小鞭子用匕首割不断,因为粘结蚕胶不易,她从来也没有想过要弄断它。

  李玉娇要将她随身的一把匕首送给小玉,小玉摆手,“你们大人的东西我用着不顺手,你看我的火枪、鞭子,都是小把的!”

  “师父说过,你这一根鞭子值一头牛,那这根软镯子的料也值二十两银子,银子我身上有!”

  银子小玉也不收,她想了一下,“嗯……我还要去青榆找钟爷爷的徒弟看病的!到时候我来找你,你陪我玩?”

  李玉娇神情像个孩子,她自豪地说,“其实,我师父就是你钟爷爷的徒弟,到时候你来我们家,我带你去逛山,我们那里有很多野果,水稻田边有刺梨,山上有桑果,还有野核桃!”

  小玉也来了兴趣,“有没有野地瓜?指头大的?”

  “有啊!小时候我山哥经常带我去找……”

  ……李玉娇和小玉谈得很投机,转眼就到了正午时间,小玉又掏出一颗药丸吃了下去。诂摸着雷海母子也该回去了,李玉娇才和小玉分开。

  刚出酒馆,翠狗儿就迎面跑了过来。

  “小玉,你的洋表被烂眼抢走了?他们打你没有?那个阿姨怎么样了?她受迁连没有?……”

  “没事,黄爷爷把他们骂回去了!”小玉玩笑着说。

  “那就好!谢天谢地!我爹找不到人,集市里谁都不敢惹那个烂眼!我们正担心你呢!他真打人的!我爹和我娘都急死了!爹说要是你的洋表真的被烂眼抢了去,其他人不帮忙他就找车行的杜老板去给你要回来,那个烂眼是害怕杜老板的!”

  “那烂眼住什么地方?”小玉突然问道。

  “他的家是在刘家巷,院子里有一颗大香樟树,院子倒是挺大的,以前是个清白人家的大户,只是到了他这一代败落了,我爹说,他们家不该留那颗香樟树,那是庙门里才有的东西,他家门不败才怪。”

  “你爹他们今天中午回家吗?”

  “上午剩的菜多,他们去城外的邢场了!那里午时三刻杀人,看热闹的人多得很!我哥也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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