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一下朝,阁老纪方清一早就带着钱静经去了御书房。正如花玖鸢所言,陇西的收成也不好。国库经过世宗去世,再加上李平登基也要钱,已经逐渐见底了。
纪方清和钱静经跪在地下,李平本想直接去曹贵人那里,现在也不得不留下来,心里十分不快。
“皇上,今年陇西收成也不好,好几个城都出现流民了,朝廷要给他们拨赈济粮还要给义勇侯的守备军拨粮食,这么多粮食朝廷拿不出来。”钱静经低着头说。
“没钱没钱,朕刚登基就和朕说没钱。”李平坐在上面,骂道“你和朕说没钱,朕难不成给你变出来?”
钱静经闻言趴在地上,不再说话了。
纪方清皱皱眉,说:“陇西地处西北,灾旱时有发生,今年刚好朝廷拮据,不如就免去陇西受灾几个城的赋税,这样朝廷就不用再拨赈济粮过去了。至于义勇侯的粮,他们在几城都有军垦,就算收成不多,也总能先应应急。等朝廷给关中打个欠条,从关中借调些粮食过去。”
“打欠条?”李平急的差点从皇位上蹦起来,急声说:“户部怎么回事!往年连个家底都没有吗,如今还要朕打欠条?”
李平不敢对纪方清发脾气,就指着地上的钱静经一顿数落。钱静经趴在地上有苦难言,户部就是钱掌柜那也只能管管钱,分配分配去向,哪里管得了老天爷让南州三城和陇西一起发旱灾。
李平哪想到这些,他如今就是不想做刚登基就欠了一屁股债的皇帝。这要是被史官记载下来,那他岂不是要被后人耻笑?
纪方清说:“如今就只有虞州丰收了,再有就是关中。虞州的粮食要给益州的陆常青,还要拨给南州三城赈济,没有多余的粮食拿出来给陇西,只有关中还有粮。关中虽说不是什么粮食产地,但是还是能匀出一些给陇西的。”
“至于关中的军粮,就让户部派人给关中王交代一下,朝廷今年拿不出来,只能让他们从关中内部出。朝廷就免去他们今年的税款,当做朝廷给关中的补偿。”
李平听了点点头,压根儿也不关心这些,就只问:“那欠条是非打不可吗?”
钱静经这才抬起头,笑着说:“也不是非打不可。只要……”
“只要什么?”李平看着钱静经两眼冒光。
“只要皇上掏钱买,就不用打欠条。”钱静经笑的人畜无害,说“皇上开启私库为义勇侯筹集军饷可以彰显出皇上忧国忧民的情怀,也能让义勇侯记着这份人情。”
“私库……”李平语塞。他的私库让福海和曹贵人管着,他要是现在要把钱拿回来,恐怕曹贵人会不开心。
纪方清还欲再说些什么,钱静经立马笑着说:“是嘞,最好的办法就是皇上把私库打开嘛。不过现在才刚立秋,还有喘气的机会,皇上慢慢考虑。”
纪方清于是也不再说些什么了,就拜下去说:“今日叨扰皇上,臣等先行告退。”
福海就站在堂下,现下把纪方清和钱静经恭恭敬敬的送出去,立马进来伺候在李平身边。
李平正在想钱静经的话,转头问福海,说:“私库……”
李平话还没说完,福海就跪下去,哭的极为伤心。李平不解,就问:“你哭什么?”
福海说:“奴婢哭皇上。”
“哭我?”李平一拍桌子站起来,怒斥道:“大胆!朕还没死呢!”
福海赶忙跪下去,膝行到李平身前,抱着他的腿说:“奴才该死,但奴才是真心疼皇上您嘞。”
福海哭哭啼啼的说:“皇上自登基以来,就备受内阁牵制。皇上为着天下黎明百姓才对他们处处忍让,如今他们却步步紧逼,不把皇上放在眼里。”
“这话怎么说?”李平彻底坐不住了,蹲在椅子上问道。
“奴婢,奴婢那日出宫采买,听到城里的百姓说……”福海说道这里又哭起来,趴在地上说“奴才不敢说。”
“说!朕让你说!”李平气道。
福海这才缓缓的说:“奴婢听城里的百姓说当今圣上是傀儡,一切都要听内阁纪方清的话,是个……是个没有主见的草包……说您远不如世宗皇帝,虽然坐在皇位上,却……却算不上是个皇帝。”
“朕算不上皇帝?!”李平气的站起来,怒骂道“什么贱人说的这话,朕要人撕了他的嘴。”
福海赶忙膝行过去,抱着李平的腿说:“皇上,也不怪百姓会这样说呐。天子都是一言九鼎,龙驭四方,可您登基来什么都要听纪方清的。就连后宫的事他都要过问,这早就超出臣子所为啊。”
“朕,朕那是尊敬阁老!”李平气道。
福海赶忙低下头,哭着说:“奴婢知道呐,可皇上是尊敬阁老,但阁老是不是这么对皇上的那就不一定了。”
李平沉默的看着地上的福海,突然一脚踹开他,一把将砚台砸在他的头上,顿时鲜血直流。他抬起手怒斥道:“贱人!你敢挑拨朕和阁老的关系!”
福海今日这话已经说到这里了,若是此刻反悔反倒让李平怀疑他,所幸一条道走到黑,哭着说:“今日就是皇上让奴婢死,奴婢也是为皇上死的。人们常说‘文死谏,武死战’,奴婢是一条贱命,如今能为劝谏皇上而死,奴婢心甘情愿!”
然后福海狠狠心,拾起地上的砚台朝自己的头上又是一下,顿时满脸都是血。
他这一下果然吓住了李平,然后就趁热打铁的说:“奴婢就问,哪有外臣询问皇帝后宫的?哪有外臣打听皇帝床笫之事的?哪有外臣需要皇帝亲自上门请回朝堂的?‘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他纪方清一介臣子,为陛下效命那是天职!陛下如此低声下气,早就成为百姓的笑柄,他纪方清若是真的忠臣,怎么会眼睁睁的看着陛下自毁根基,受天下人耻笑?人人都夸他纪方清,可陛下——”福海吼道“您——才是天子!”
他才是天子!这一句如醍醐灌顶震得李平跌坐在皇位上,眼里迷茫,手指颤抖着喃喃说:“朕才是天子……天子……”
福海见此话有效,于是跪在李平脚下,哭着说:“陛下——他纪方清独揽政务,带着内阁威逼皇上,每一个政策都是他纪方清的功劳,眼里哪有陛下呢——”
“是啊……是啊……”李平坐在椅子里,恨声说:“他都决定好了才来与朕说,只要朕说‘好’,他眼里哪有我这个皇帝呢!”
福海于是说:“皇上,内阁这次逼着您交出内库之权,您要是给了,就真的受制于人了。他纪方清怎么不带着内阁先筹钱?他们舍不得自己掏钱,就要陛下把内库也交出来。陛下,他其心可诛啊——”
李平沉着眸,冷声说:“朕才是天子,哪有天子被臣子逼迫的道理。他纪方清能耐,那这事朕就拖着,他要是办不好,朕就摘了他的脑袋。”
福海听到这儿就知道这事成了,于是说:“奴婢永远忠臣于陛下。”
李平赶忙扶起他,说:“今日是朕失手,你快去包扎一下,明后两天就不要来当值了。”
福海应了,退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