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意回城时,城门已经关了。她出示了腰牌,禁军便直接放她进城了。
在她进城后,城墙上的小旗转身进入黑夜。
花意把马递给在门口提灯等待的花彦,大步朝院子那边走去。她一边走,一边解下诛邪。
花彦把马递给小厮,跟在花意身后,说:“水已经备好了。”
花意应了一声,朝房间走去,她已经浑身是汗。
花意洗漱好,穿一件月白色袍子,脚上穿着木屐,站在院子里吹风。
月光洒下照在白袍上,她披着长发,难得给人宁静的感觉。花意不是花玖鸢那般一尘不染,相反,她是红尘客,明媚又骄傲,一点也不懂收敛。她是一壶烈酒,是野马。
花彦站在身后,低着头恭敬的说:“主子,饭备好了。”
花意回过头来,仿佛这才想起来一般,说:“李谒醒了吗?”
花彦说:“您没叫人打扰,丫头们也没听着唤。”
“嘶——”花意说,“别是睡死了。”说着朝李谒的院子走去。
李谒的房间还是黑的,丫头们静静的立在门外,竹桃趴在房檐上,看见花意来了,立马跳下来,躬身说:“主子。”
“人醒了吗?”花意问。
竹桃如实说:“一直没听见动静。”
“嗯。”花意拿了个火折子,走进去点亮了床头的灯。紧接着,满屋子的灯都亮了。
花意毫不客气的拉开帷幔,刺眼的光晃的李谒不得不拿袖子遮住眼睛。他现在已经干净了,小厮还给他换了新衣服,是藏青色的圆领袍。
花意自打接上他,还没见过这位的庐山真面目,于是打趣说:“呦,丑媳妇怕见公婆,怎么还遮上了。”
李谒闻言微微皱眉,慢慢拉下袖子,眯着眼适应屋内的光。他看到床头倚着的花意,一身白袍在光下十分刺眼,脸上挂着轻佻的笑意,眉目明艳和白袍的淡然之感形成鲜明对比。
李谒抿抿嘴,说:“总督不适合穿白袍。”
“嚯。”花意抱臂倚在床头,笑容佻达,问:“那你觉得我适合穿什么颜色的衣服?”
“黑色。”李谒说。
花意听了这话越发觉的这个李谒有意思,手就不规矩的拉下了李谒半遮半掩的袖子,露出藏在下面的脸。
嚯,真他娘的好看!
花意这么赞叹着,就更加放肆的捏捏他的胳膊,心想,也太瘦了。
李谒美的雌雄莫辨,手脚细长,皮肤也白白嫩嫩的,看来也没受过什么苦。花意这么看着,突然想到他的母亲是博城名角,于是就心直口快的问道:“会唱曲吗?”
此言一出,李谒诧异的看着她。花彦站在身后,用力的咳嗽着。花意这才意识到自己失礼了,正想把话题岔开,却听到李谒轻描淡写的说:“会。还会跳舞。”
花意自知失礼,尴尬的笑了几声,说:“那你会的不少。”
李谒闻言没再接话,而是好整以暇的打量着花意,丝毫没有受制于人的无措感。
花意不欲和他在这里相互窥探,于是就说:“醒了能自己吃饭吗?”
“能。”李谒从床上坐起来,就要下床。
“那走吧。”花意说着转身,忽然背后压上一人。花彦急步上前几步,被花意挥挥手拦下了。
李谒非但没有受制于人的无措,反而礼尚往来的捏了捏花意的臂膀,称赞道:“总督功夫了得。”
花意往后一顶,李谒像柔弱无骨一般弹出去,让她感觉没顶到实物一样,有轻飘飘的感觉。但想起今天花彦背李谒时明明累的满头大汗,于是勾着唇称赞说:“你功夫也不赖。”
李谒作揖,面不改色的说:“我只是舞技不错。总督想看吗?”
“不了”花意说“吃饭吧。”
桌子摆在廊下的茶桌上,佣人把茶具收拾下去,就在那张小几上摆了几盘爽口的小菜。
寒月映阶台,小池盛清辉。他们对坐两边,沉默的吃着,再无交流。
饭后,李谒要走,花意看着他的背影,说:“明日送你入宫。”
“嗯。”李谒应了一声,说“谢总督款待。”
花意的笑声从背后传来,说:“不用谢。要还的嘛。”
李谒回头看她,眼神是揣摩。花意不接招,还是一副无所谓的轻佻模样,笑着说:“我俸禄也不多嘛。”
李谒也笑起来,说:“待日后请都督吃饭。”
花意没应,只说:“回去吧。”
待他走后,花意对房檐上的暗卫说:“看好他。”说着朝书房走去,
“叫春生办的事,查清楚了吗?”
“他回来了,我去叫他进来。”花彦退出去。
不一会儿,房檐上落下一个落地无声的青年,走进来拜下去,说:“主子。”
花意坐在椅子里,撑着头,翻看着兵书,没抬头看他,说:“讲吧。”
春生说:“李谒是博州名角江眉和先太子李献的私生子,从小在随着江眉在秦楼楚馆里长大。”
“嗯,这我知道了。”花意没抬头,继续看她的兵书。
春生继续说:“李谒读过书,江眉为了培养他,没少下功夫。最终……”春生顿了一下,接着说“最终为了让他接受好的教育,破了只卖艺不卖身的规矩,被馆子里的妈妈赶出去了。”
花意闻言抬起头,说:“只是读书,江眉只卖艺不卖身,凭着名动南州的名号,也能养的起他吧。”
春生点头,说:“没错。但是江眉不止如此,她让李谒学的都是京都名门会学的东西。”
花意沉默了。那些京都名门学的东西,在老百姓生活中不但毫无用处,而且学费昂贵,只是些赏玩的假把式。江眉让李谒全都学,看来是真的对他寄予希望。可惜……可惜江眉这么努力,先太子也没看过他们母子一眼,更别说赡养了。
“传言,江眉怀孕后曾来京都投奔太子。可太子将她拒之门外,江眉等了几日花光身上所有积蓄,最后不得已跪在太子门前,不求他接受他们母子,只求太子能为孩子起个名字。”春生说,“后来,先太子让小厮送了一张纸出去交给江眉。纸上只写一个字‘谒’。”
谒同厌,太子这是彻底厌弃了江眉,甚至在纸上连个姓都没写,只一个“谒”字。
好绝!
“嗯。”花意合上书,想起李谒的脸,仿佛能窥视到当年的江眉。“继续说。”
春生说:“后来江眉就回博城了。她为了供李谒学那些昂贵的技艺,不惜出卖身体被赶出馆去。后来在和春江边盖了一座茅草屋,一边为人洗衣物赚钱,一边接客。”
“李谒呢?”花意看着跃动的烛光问。
春生说:“他就和江眉住在一起。后来,江眉害病死了,他才被当时江眉的姐妹接回聚仙楼,平时为舞女们弹弹琴赚些钱。”
花意听完春生的描述,问:“还有吗?”
春生想了想说:“还有就是,这次他入京不是衙门抓的,是他自己主动去的衙门。”
花意沉默了,她看着那噼啪的烛火,想起今日李谒来时的景象,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却一时想不明白。
花意于是挥手说:“你先下去吧。明日我随他一起入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