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渡一眼就看了出来。
何玖是喜欢傅臻的。
而他和她,也是因为傅臻才真正的开始熟悉起来,因为傅臻,她记住了他的样子,也记住了他的名字,因为傅臻,他们才成了朋友。
如果不是傅臻,他也许这辈子,都不会有机会和她接触。
傅臻很好,一切的发生和进展都无可厚非,她喜欢他也无可厚非,因为就连曾渡自己也是羡慕傅臻的。
优秀、坦然、上进、努力。
他同样没有很好的家庭,也同样有着很多的苦难。
可他干净。
他的眼里没有郁气,没有对整个世界的失望,没有无所谓,没有不在意,也没有苟且偷生的胆怯。
然而曾渡还是忍不住想,为什么不能是他呢?
为什么不能是他被眷顾被怜悯被喜欢,为什么不能是他被恩赐被关心被喜爱,为什么不能是他得到所有的温柔和缱绻?
他知道这个答案。
因为他不配。
有些人生来就是不配的,人生来就是活在命运当中,人逃不过宿命。
他的宿命就是等待。
等待鲜血淋漓的伤口愈合,等待酒醉的父亲清醒地说爱他,等待别人聊胜于无的耐心和温柔。
他的宿命。
是得不到,是放不下,是断不了。
是行千里路只为了看看她过得怎么样,是周围人问他他有没有喜欢的人时的迟疑与犹豫,是无论如何克制着自己不打扰却还是日日夜夜转辗难眠,梦里无数次的触碰,现实却一点关系也没有。
曾渡和何玖相处得很正常。
何玖总是静静地注视着傅臻。
在一个晚会上,傅臻上台表演弹吉他。曾渡在她身边落座,周围声音嘈杂,有很多人讨论着傅臻。
何玖转过头,看见是他她才放松了下来。
“是你啊。”
“嗯。”
曾渡突兀问,“你是喜欢他吧?”
何玖脑中开了一朵鲜血一样美丽的花,搭在椅子扶手上的手动了动,她紧抿着唇,慌张落入他沉沉的目光里。
何玖没有说话。
曾渡笑了笑,无所谓地说,“你不用骗我,我都知道。放心吧,我不会说出去的。”
话都说到了这个地步,何玖否认也没什么意思,她也看得出来曾渡没有恶意。
她点头承认。
“是。”
曾渡一瞬间沉默了下来,台上傅臻的吉他还在弹,他指尖的晴天,成了在场所有人的遗憾。
“那很好。”他说。
他转身离去,背影仓促,似在逃离。
曾渡在想什么,何玖看不出来。她以为自己的演技已经足够的好,也没有人关心她的感情生活。喜欢一个人并不是错,承认也没什么大不了。
她很快遗忘了这件事,只有曾渡耿耿于怀,心脏痛得麻木。
直到那时候他才终于确认,他是喜欢她的。
她完美时他倾羡,落入谷底日复一日,他才从无数个日子里的心疼,酝酿出了少年执拗的喜欢。
当他看见她的脆弱,才知道,这个人并不是那么无坚不摧,也从来不是刀枪不入。
她是会疼的。
他们后来好好聊过一次,是何玖主动找他的。
“周末把你叫出来,实在是不好意思。”
“没关系,是有什么事吗?”
“曾渡。”
只有她会很认真地叫他的名字,曾渡觉得心脏似乎是浸满了水,稀释了他的疼痛,他已经预料到她要跟他说什么,只是他逃也逃不掉,爱憎也不能。
如今哪怕是一次接近,似乎都成了一种恩赐,是上天闲暇时的怜悯。
“我在。”
何玖眉眼染上了他看不懂的情绪,她不看他,“如果可以的话,别告诉他这件事吧,我知道你和他是很好的朋友,可我还是不想让他知道。”
“为什么不说呢?”
“他会拒绝我的,我们现在,毕竟连朋友也算不上,顶多是个点头之交,和别人没什么不同。”
曾渡掐着掌心,才对她笑起来:“你很喜欢他吗?”
何玖神色不变:“大概吧。”她温声道:“算了,就这样也不错,即使到以后他不会记得我。”
“试试吧。”
曾渡嘴里苦涩,面色却如常,“说不定,就成了呢,如果不试一试,那就真的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不了。”何玖说,“谢谢你劝我。无论结果怎样,你现在不要告诉他,好吗?”
“就……这么喜欢?”
“也许吧。”
曾渡一瞬间泄了力,松开了兜里握紧的拳,他应声。
“……好。”
松开的掌心,有淡淡的血痕。
人生或许就是这样戏剧与荒唐。
惦念的永远得不到,不属于他的,却固执的来。
他们不再天真了,无论是她还是他都失去了很多力气,比如对生活的激情、对生命的期待、对自己的坚持。
消失殆尽的,似乎不仅仅只是年岁。
还剥夺了他们的能力。
曾渡一直都走在她的身后。
他看着她从无所谓变得认真生活,变得更好,变得更郑重。
她越来越喜欢笑。
是发自内心的笑。
在那段漫长而又短暂的时间里,何玖看着傅臻,他看着她。
从来如此,不会改变。
在何玖第一次见傅臻的那场大雨里,他跑在傅臻的身后,看到的,是她惊艳又晃神的目光。
他们擦肩而过时,曾渡同样看着她。
他们一起站在红榜下,他侧着头,看向她的侧脸,身边的朋友问,“你在发什么呆啊?”
他欲盖弥彰地垂下了眼睛。
“没什么。”
没什么。
我只是在遗憾。
我们终究未能以故人的身份重逢。
她曾经在下大雨时被塞进怀里的黑色格子伞,桌上的早餐,生日收到的礼物,印着浪漫告白样式的书签,许多许多,她都不知道是谁,就像她不知道当初帮她的人是谁一样。
她记得。
在未来却都将遗忘。
可她却也记得傅臻的每一次温柔,每一次安慰,她记得傅臻的生日,会送他最喜欢的玫瑰,记得他给她撑过的伞,说过的晚安,收到玫瑰时嘴角的笑容,眼里的星光和月芒。
她不曾动心。
所以她不知道,也没能记得。
高考前夕,曾渡走出教室门,叫住路过的她,“何玖。”
何玖弯眼,看着他,“回家?”
“嗯。”
“那一起下去吧。”
“不了。”
曾渡看了眼走在前面的傅臻,两人心照不宣地笑起来。他摇了摇头,“我还有事儿,就不打扰你了。只是有些话想给你说。”
“什么话?”
曾渡看了她片刻,认真出声:“高考加油。”
何玖微怔。
“嗯,你也是。”
“金榜题名,蟾宫折桂。”
“谢了,”他笑说,“醒了,我没什么其他事,快去吧,他在前面走着呢。”
何玖安静地点了点头,“行,再见。”
“再见。”
于是,曾渡站在原地,看着何玖快步上千,追上傅臻,看着他们远去。
他觉得眼眶酸涩。
身后来了一个人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怎么又在发呆,还是站在门口?不怕挡人道啊?”
他回过神来,“没事,走吧。”
这么长的日子里,她现在一定很高兴吧,等到将来真正如愿以偿,那一定是个挺好的日子。
一切都再好不过。
除了他。仍旧如初。
.
高考结束后,班级组织同学聚会,那一晚,傅臻和他都喝了许多的酒,他按住傅臻的肩膀。
他问傅臻:“准备报哪个学校?”
傅臻微醺,懒懒道,“再说吧,还没定呢,也许是A大吧。”
“行。”
“你呢?”
曾渡弯唇,“和你一个学校吧,有个照应,好歹也是前五,不至于和你是断层一样的区别。”
傅臻手搭在沙发上,灯光五颜六色旋转变换。
“……好啊。”
那天,他们醉得一塌糊涂。
曾渡醉着,一遍又一遍地说,“傅臻,一定要过得好。”
你一定要过得很好。
只有你过得好,她才会高兴。
我曾经把所有的期待都放在了她的身上,我走不掉,也逃不开。
我没办法告诉她,我喜欢她。
我没办法说,我喜欢你。
唯一希望的,便是你们二人,不负所望。
我会永远,留在你们的身边。
等到自己释然。
灯红酒绿之间,曾渡听见傅臻回答。
“会的。”
再见何玖,是老师把他们叫去学校的那天,何玖坐在傅臻身旁,走着神,直到傅臻说出A大,她才回过神来。
“我不知道。”她说。
离开时,老师嘱咐他们,一定要好好考虑,认真地填学校和专业。
回去后,曾渡所有的志愿都全部填了那个城市。
无论是在哪里,他都希望能离他们近一点。
离她近一点。
点提交退出的那一刻,所有的都成了过眼云烟,日夜焦虑的痛苦,微沉的海水,梦里不清楚的人影,手中拿着的是从没有放弃过的的卷目。
全部都渐渐远去。
他们都有光明的前途。
有人说。
作者有话说为曾渡写个番外 如果还在追书的宝贝可以评论想看什么 可以再写一点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