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定

何玖始终没有去接触傅臻，但是却总是遇见他，在各个拐角，在人来人往的街头，在路过他的教室门前，她始终都能看见他的影子，看见少年干净的侧脸，也许没什么特别的，毕竟只是常常见到而已，只是——只是这样一个少年到底是入了她的心，在心里生根发芽，开出漂亮的花。她如今仍旧不那么有勇气，胆小，怯弱，心里有着焦躁烦闷，另一方面，其实她是知道原因的——是因为她不配。

是的，她配不上他。

她也不配去接触他。

她这样没有未来的人，又何必去招惹人家清风明月一般的人呢。

时常看见有人给傅臻写信。

徐冉对她说：“也不知道以后谁会摘下傅臻那朵高岭之花呢，想想其实都觉得期待啊，不过让我们这样的差生——好吧，也不算差吧，也就是中等的，不上不下的，一个普通的尖子班，”徐冉顿了顿，“想来，他也看不上吧。”

徐冉弯了弯眼，“但说实话，他长得是真的不错。”

何玖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

“确实。”

而她，也太普通了。其实她不是没想过改变，比如努力，又比如坚持，去好好学，去触摸自己的那分未来，只是后来，在那无数次、无数次的、没有尽头的否定之中，在李子安和何长鸿铺天盖地的厌恶与贬低里，在日复一日她的疲倦与妥协当中，她终究是没了力气。

或许就像是李子安说的。

“你永远也比不上阿瑜！你这个人，明明都是我的女儿，为什么你就是那么差劲啊？！”

“为什么当初生病的不是你？”

“为什么死的不是你，而是我们的阿瑜呢？”

李子安哭着弯下了腰，何长鸿扶着她，在一旁很是沉默，何玖站在原地，李子安忽然拿起茶几上的玻璃杯朝她砸过来，玻璃碎了一地，满地的狼狈与凋零。

何玖没有躲。

她也想知道，为什么当初死的不是她，而是何瑜。

留她一个人，成了替代品。

如果是她，那倒好了。

玻璃杯砸在她的胃部，发出一声闷响，腹部一阵疼痛，她却一声不吭，只是定定的看着李子安发疯。

好久，何玖才沙哑出声，“母亲……”

李子安不看她。

“……是不是无论我怎么做，我都没办法得到你们的肯定。”

“肯定？”李子安讽刺地抬眼，“你想要什么肯定？嗯？你自己什么都做不好，你想要什么肯定？！我们让你去最好的学校，给你请最好的家教老师，最好的钢琴老师，我们已经给了你最好的资源，为什么你就是不行呢？！！！”

最好的。

除了他们的爱。

何玖低下声，模样平静，“如果当初，是姐姐活了下来，你是不是会高兴一点。”

李子安终于看向她。

“……是。”

何玖忽然笑了出来，声音带了哭腔，语气有种说不出的嘲讽，“很抱歉，当初不是我，但现在毕竟没有挽回的余地了，其实我也不想活下来的。你们说得对，我永远都比不上姐姐，既然如此——便算了吧，好吗？”

“什么叫算了。”

“我累了，”何玖平静地说，“我承认我永远都是个废物，我永远、永远都做不到姐姐那样好，无论是从前、以后，都不行，所以别再管我了。”

何玖说：“让我自生自灭吧。”

何长鸿似乎还想说什么，何玖说了一句话，让他顿在了原地。

“如果姐姐知道你们把我当她的替代品，她也许会很伤心的。”

“你们也不想她伤心吧？”

……

何玖从回忆中醒过神来，不免有些恍惚，她望向门外，看到走廊热闹的场景，而那边的楼梯，傅臻一步一步走了下来，他的腿笔直修长，看起来竟有几分不真实的感觉。

总是这样。

总是在她情绪阴暗、颓废、丧气时出现在她的面前，总是来的这样恰好妥当，总是这样一幅明亮的样子，像是冥冥中就已经注定了一样。

那时的何玖尚且有几分天真，将这当作年少时最好的馈赠。

而在许多年后，她就会知道，遇见这件事，全是她自己，费尽心机。

而他，从来都没有注意过她。

从始至终，他都不认识，也不知道何玖这个名字，无论她做了什么，无论她究竟有没有鼓起勇气，傅臻这个人，都注定会将她忘掉。

这才是所谓的、真正的注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