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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破笼之鸟

夜色朦胧,月光透过云层照射在东城的废墟上。裘克环顾四周,长着血色眼睛的乌鸦同废墟中的尸体残骸混在一起,血腥味和尸体腐臭味接踵而至。

裘克退到废墟外,行动的步伐有些颠簸,他的左边裤腿里是一支由金属打造而成的义肢。

裘克对这一切已经麻木了。自从“毒物”侵入东城以来,他就不得不绷紧神经,提防那些神出鬼没的家伙。要知道,它们随时可能感染自己,把自己变成那些“家伙”的同类。

裘克可不想被关到“笼子”里,被束缚自由的感觉一定很不好受。

斩杀异变的“感染者”,这是他作为监管者每天的工作之一。当然他也可以选择监视未异变的“感染者”,但他嫌这类任务的执行时间太长。要把大量精力都放在监视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干的“感染者”身上,还不如干脆利落地干掉他们来得痛快。

他把自己的电锯横举到眼前,抹掉锯片上遗留的污黑血液,闪着血光的锯片中映出一副滑稽可怖的小丑脸。

红发,赤瞳,左眼上一道深深的黑色疤痕嚣张地贯穿了上下眼皮。红色……血的颜色,让此刻的他焦躁不安。

“怪物。”裘克的脑海里有一段声音在回响。

发狂的“感染者”确实可谓“怪物”。他们的外貌会随着身体里“毒物”的不断感染发生改变。

如果他斩杀的是怪物,那他又算什么呢?是啊,裘克他也是个“怪物”,一个以杀戮为生的怪物。不过以现在的立场来看,他是正确的。

可是对是错,也没有多大区别吧?他们看我们也是怪物。

呵,怪物对怪物吗?就算裘克所在的阵营拿下了这场“游戏”,结局也不会改变,“游戏”还会继续下去,无休无止。

这个世界难道会接受像裘克这样的“怪物”吗?

会吗?顶多只会容忍杰克那样能以外貌迷惑人的家伙吧?

切,怎么又想到那个混蛋了?裘克无奈地想。

杰克是裘克的搭档,今天的任务本来要他们一同完成的,可杰克今天一整天都不见人影。谁知道那位“绅士”是去哪里赴什么人的邀约了呢?

裘克拿出别在腰间的检测器,屏幕逐渐由刺目红色转为淡绿色。

看来今天的任务圆满完成了,不然裘克一定要给那位不顾搭档的累死累活地工作、自己偷懒的虚伪绅士与锯片来个亲密接触。

一阵悠扬的旋律打断了裘克的思绪。

是她的来电!裘克内心窃喜,迫不及待地接通了电话。

裘克的女友,玛格丽莎,是一位以驯兽表演而闻名于“西城”的驯兽师。裘克至今为止都庆幸自己能在马戏团里遇到她,如果不是她,裘克真不知道自己是否还能坚持到现在这个地步。

“西城”由好几个分区城组成,玛格丽莎就住在二号城区的卡纳拉城,而那里也是众多“感染者”的聚集地之一。

玛格丽莎“亲爱的,你怎么样?”

电话那头传来甜美的女声。

裘克“我很好,”

裘克把电锯插到脚边赤红的泥土里,靠坐到一旁的废墟上,

裘克“你在那边怎么样?”

裘克内心开始祈祷对方的无恙。他并不清楚西城那边的监管者身手怎么样,但只要能保护人们免受“感染者”袭击和“毒物”的侵扰的就是好监管者。

玛格丽莎“我没事。”

对方在说出这句话的同时,裘克内心也松了一口气。

裘克“没事就好。”

玛格丽莎“亲爱的,我一直很担心你,你什么时候能回来?”

裘克“我的任务已经结束了,大概明天我能回去。”

玛格丽莎“好,我等你。”

声音停顿了一下,

玛格丽莎“那些怪人……”

裘克“什么怪人?”

玛格丽莎“人格分裂症……没什么,你小心就好。”

她是说杰克?裘克猜测。

那位绅士的确有点怪。不过,平常他总是一副文质彬彬的样子,只有在执行斩杀任务时才会显露出他那不为人知而又可怕的一面。

裘克直起身,一把拽出电锯,扛到后肩上:

裘克“我会小心的,你也是。”

玛格丽莎“完成任务后,一定要平安地来找我。”

裘克“好。”

玛格丽莎“那你重复一遍我说的话,你发誓……”

裘克只好复述了一遍。他不喜欢被人命令,不过好在,对象是她。她的甜美音嗓让他忘乎所以。

他绕过那些废墟残骸,准备到附近的街道上去。尽管那里也充斥着死气沉沉的气氛,但总好过这片臭气熏天的废墟。

他快步向前走,义肢敲击着地面噔噔作响。

裘克“你在那边也好好保重。”

裘克最后和她道了晚安。

裘克抬起头,发觉自己已经离开了废墟。

寂静无声的街道两边对称立着两排灯柱,微弱的灯光好像只是为了照亮它们自己。恰好这时月光被天边路过的云朵挡住。整个街道线陷入深邃厚重的黑暗之中。

他忽然瞥见悬在灯柱上密密麻麻的红点。

又是那些乌鸦!

莫名感觉一阵寒意,令他不由耸了耸肩。

裘克默默计算前往休息区的距离,一阵疲惫突然袭来。

这太特么烦躁了。沉重压抑的空气让他觉得像在水中呼吸。

只要是个正常人,在这种地方待不过三天就会被逼疯。裘克早就不能算正常人了。继续逗留在东城,只会越发癫狂。

幸好他还有她。她是他内心深处残存着的唯一理智。

离休息区还有两条街,深渊般的街道上隐隐约约升起一团白雾。

一,没有下雨;二,这个季节也不容易起雾。怎么会凭空出现雾气呢?想到这,裘克立刻警觉起来。

腰间挂着的检测器突然发出红光,裘克立即按下接收按钮,这意味着,有危险正在接近。

裘克紧握住电锯把柄,另一只手抓住电锯的链条开关。他的身体已经做好了战斗的准备,心脏在胸腔内平稳地跳动,手臂和腿上的每一寸肌肉紧紧绷起。

刹那间,他的耳朵捕捉到身后刀刃挥动的声响,短暂的计算让他确定了刀刃锁定的目标是自己的后脑。

裘克猛然转身,手臂发力,瞬间拉动链条开关,将锯身挥了出去。刺耳的轰鸣声划破了夜空。锯片上随即发出耀眼的火花,裘克这才看清眼前的“不速之客”——锯片直直插入一旁的建筑墙体,顿时碎片横飞。

裘克“怎么是你?”

裘克关掉电锯开关,趁着锯片还未停止转动,把锯身从墙面的裂缝里拽出,

裘克“杰克。”

借助刚刚那道瞬即逝的光芒,裘克看见杰克身着一套青灰色燕尾服,右手拿着装饰着玫瑰花的黑色手杖, 戴着同服装一色的礼帽。黑亮的短发,金色瞳孔,以及那该死的、令人着迷的俊美面孔。

杰克的美貌在女性面前所向披靡,在监管者的阵营里已经出了名。每次任务结束之余,他最爱的放松方式就是……好吧,裘克也不知道,每每那个深夜,这位绅士到哪里凉快去了。

当然,杰克并不只是拥有一张漂亮的脸孔而已。他是监管者阵营中毫无悬念的第一杀手,斩杀异变“感染者”绝不手软,锋利的爪刃手起刀落。在监管者阵营的众多监管者里,人们谈论的最多,也最崇拜的就是杰克。不过他们只看到了他迷人的面孔和潇洒的战斗姿态。

事实上,杰克的身体里还住着一个“怪物”。确切地说,是另一个人格。裘克在不久前的“995事件”中已经见识过“他”了。

在裘克的印象中,“他”是个残忍、贪婪的魔鬼,而且似乎对任何人都抱有敌意。红色,“他”对血液的颜色近乎痴狂。

如果“他”再出来,就连裘克也不好判断“他”是否会把自己当成敌人。

至少现在,杰克还是他所熟知的那个“绅士”。

杰克“别紧张,只是想和你打声招呼而已。”

杰克稍微推了一下帽子的边缘,低沉有磁性的声音里充满了愉悦之感。

裘克“有你这么打招呼的吗?你刚刚是想‘杀’我吧?谋杀搭档?“

杰克“没有的事。只是一天没见,想念你一如既往的疯狂。”

杰克轻笑说,左腕上的金属爪刃在黑暗中发出暗淡的寒光。

裘克再次查看检测器,上面依然是醒目的红色。

很显然,现在可不是聊天的好时候。

浓雾突然缩成一团,像是拥有生命一般向四周探去。

裘克“嘘——”

裘克上前揪住杰克的领带,顺势将对方抵在墙面上。两人的鼻尖几乎靠在一起。

雾气越来越大,一股奇异的海盐气息随着雾气弥漫开来。

是那些“寄生虫”们独有的气味。毫无疑问,他们此刻陷入了“毒物”的领域之中!

四周是一片漆黑,加上迷雾的干扰,根本没有办法预测敌人的动向。情况对他们不利。顶着黑暗战斗?那样只会徒增不必要的麻烦。搞不好还会被“毒物”找到可乘之机,要是被它们寄生,一切就都完了。

毒物普遍没有眼睛,一般情况下是靠着灵敏的听力寻找宿主的。现在保持安静就是最好的战斗方式。

杰克“裘克,”

杰克忽然说。

裘克“闭嘴。”

裘克压低声线道。

杰克“我要是‘感染者’,你会不会……”

裘克“不会!”

裘克差点没吼出来。

裘克忽然感觉背后一凉,杰克把爪刃贴上了他的后背。

这家伙什么毛病?裘克心道。

杰克“裘克,”

裘克无奈地用口型告诉杰克:

裘克“我求你闭嘴吧!”

杰克“嘘……”

紧接着,杰克把整个身子向前顶压,另一只手缠上了裘克的腰部。

下一秒,裘克感觉到下唇传来细微的痛感。两个人的头紧靠在一起。

一股冰凉的液体自舌尖涌进喉咙里的那一刻,裘克猛然往后撤。惊讶之余,努力平复呼吸,酒红色的双眼盯着对方的脸。

裘克“你个‘伪绅士’。”

裘克连忙干呕,压低嗓音道。

杰克环抱双臂,爪刃搭在肩膀一侧,金色瞳孔眯了起来:

杰克“放松点,小番茄。”

裘克“等等,你刚才叫我什么?”

在裘克的印象中,杰克从来不会这么叫他,除了……

那股海盐的气味似乎在慢慢变淡,就连雾气也渐渐消退。裘克还觉得有些奇怪,直到他闻到嘴里一股玫瑰花的香气,直冲他的嗅觉神经。

杰克“别紧张。我是说,我的好搭档,裘克。”

杰克顺手整理了一下着装,轻笑道:

杰克“感觉怎么样?”

裘克“你刚才给我喝了什么?”

他试探性地问,尽管答案已经明了。

杰克“一种玫瑰花制成的药剂。”

果然是玫瑰花。自己算是又被这绅士给救了。裘克咽了一下口水,喉咙里全是玫瑰的气味。

“毒物”不惧怕锋利的刀刃,而且几乎对枪械类的攻击免疫。但是,这些无规则形体、藏身于无形之中的寄生虫,却对玫瑰花心生畏惧。经过提纯的玫瑰药剂,如果直接作用在“毒物”身上,更是可以让它们身形溃散,痛不欲生。

只不过,现在已经到了玫瑰花消亡的时代了。杰克手杖上的玫瑰花也只不过是普通装饰品,不是真的玫瑰。

雾散了。

低头查看监测器,看到屏幕上显示“毒物”已不在检测范围时,裘克顿时松了口气。

裘克“喂,杰克,下次你来这出的时候,能不能先打个信号?我他妈的还以为你犯病了。”

杰克“你没事就好。”

杰克不紧不慢地说,随后从衣兜里取出一张照片,

杰克“来说说正事吧,我新接下了一项任务,任务的目标人物,在‘西城’。”

裘克凑上前,只见照片上有一个留着棕色短卷发的男性,他的嘴巴两边有两道黑色伤疤,深蓝色的眸子,眼神异常犀利。即使只是照片,裘克也能隐隐感到其中透露出的滚滚杀气。

大概能推测,照片上的这个人绝不是个善茬。

即使是很有经验的监管者,面对性情阴阳不定,随时会发狂的“感染者”,也无法保证不出现差错。档案里切实记录着监管者被“感染者”杀害的惨案。裘克可不希望那场戏剧般的“995事件”再次重演。

裘克“你说的‘西城’,是不是那个被‘毒物’囚禁的城市?”

杰克点了点头,表示肯定:

杰克“为期一个月,祝我好运吧,好搭档。”

他说着从衣服里摸出一支用密封的隔离袋包裹的玫瑰花,轻轻塞到到裘克手中。

裘克“玫瑰?”

裘克眯起眼,看到花叶上细腻的纹路,心中暗自惊奇,

裘克“不是装饰品?”

杰克“我也这么希望,但很可惜,它不是真的玫瑰,当然,它也不是什么装饰品。”

裘克“切,那你给我干嘛?你想让我戴着这玩意儿去斩杀‘感染者’吗?可笑。”

裘克嘲讽说。

杰克“我的血,上面沾了我的血。这件事,我还没告诉过任何人。”

绅士压低了声线,

杰克“你是第一个。”

绅士背过身,影子与建筑阴影融为一体,礼服也因为周围的景色而染上浓墨。头顶传来乌鸦的嘶鸣声,它们聚集在屋顶,偶尔盘旋于建筑之间。

裘克盯住他的背影,打了个寒战。几只乌鸦突然飞旋到绅士的头顶上,不断旋绕、嘶鸣。

被“毒物”感染的血液会像染了墨水一样变得漆黑。被感染的血液在接触空气之前,用真空隔离是唯一能使其保持原本状态的方法。

如果他在这里割开隔离袋……

裘克“该死的。杰克,我不需要……”

见鬼,他现在不想在这里揭晓答案,至于如何面对可能糟糕透顶的结果,他心里早已有了对策。

杰克“如果我是‘感染者’,你会不会——杀了我?”

一阵沉默。

乌鸦们越发烦躁,不停地盘旋在建筑之间。

绅士慢慢遁入黑暗中。

裘克眨了眨眼,一种奇异的冷静从心底漫延到全身。杰克本来就是个疯狂的家伙,就像现在的自己。裘克心道,随即冲进黑暗里,拽住了绅士的前臂。

裘克“你想去哪?不带上你的好搭档吗?”

杰克“裘克……”

绅士转过头,金色眼瞳里神采闪动。他停顿了一会,说:

杰克“好啊,你想来就来吧。”

凌晨到来的那一刻,奈布·萨贝达将淋浴间的门打开,一股冰冷空气形成的气墙扑面而来。

他站在喷淋头下,任热水兜头淋下。躁动的黑色血液在他的皮肤下攒动,灼烧一般的疼痛从无法愈合的旧伤缺口里溢出,暴虐的焚烧感传遍了全身,在残破的皮肤下攒动,将他卷入痛感漩涡。

身体上传来的痛楚让他安心,这预示着他仍然保持意识清醒。

直到水流将黑色的淤血冲刷殆尽,腐烂般的臭味渐渐消退,转而被一股清淡的海盐味所代替。肩上升起蒸腾的热气,随着他走出淋浴间而飘扬出一层迷蒙难辨的轻雾。

他擦干身体,看到镜中自己的模样——他浑身透着惨白,头发的颜色像是蒙了一层蜘蛛网,灰雾般的眼睛里毫无一丝光彩……不,那并不是真正的自己。

因为一次刺杀任务的失利,他暴露了自己作为刺客的身份。为了躲避那些监管混蛋的追捕,他被迫潜逃到“西城”六号区的爱维尔城。每个城区的规矩不同,在这里他可以暂时保全自身。尽管受了伤,但对于他来讲,只要稍作调整,很快就能恢复体力。

本来都计划好了逃亡路线,只等伤口愈合,却因为一场突如其来的“感染风波”而前功尽弃。

如果没有受伤,他也不至于被“毒物”感染。如果当时能有意识地提防藏匿于雾气中的寄生虫……可过去之事无法逆转。

因为那次变故,他获得了能让伤口快速愈合的能力,他也不用担心自己会因为承受过多的伤痛而死。并且,他几乎不需要进食。

尽管如此,只要身体里还存在哪怕一点点“毒物”的液触,在经历“异变”以后,“感染者”就一定会“死”——是意识的消亡,被活生生夺走身体控制权,连精神力一起被吞噬殆尽。

这就好如被提前下达了死刑。

他的眼前突然出现一片……血红。

鲜红……血红……殷红。他想到了那些乌鸦的红色眼珠。而红色,已不再是他血液的颜色。他的血液漆黑如墨。

这很糟,不是吗?

对,而且很可悲。他酸酸地想。自己现在就像是一只被囚禁于铁笼之中的飞鸟。在疯狂地躲避猎手追逃无果后,被残酷地丢进笼子里,要么认命,要么只能撞笼而亡。

他脑海里回荡起乌鸦的杂乱叫声。

他早该注意到那些独眼乌鸦,它们的眼睛里寄宿着弱小“毒物”——常被人们称为“眼”。

相比那些随雾气聚散的“毒物”,这种藏身于其他生命体、更为懦弱胆小的家伙,控制人心智的能力更加强大。要是被这样一群骇人的“控制狂”所寄生,不出两周,就会完全沦为一具提线木偶。

好在寄生他的“毒物”并不是“眼”。这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吧。

况且,那些监管们在他受感染期间也不会轻举妄动,或是来找他的麻烦。嗯,算是得到了一个好消息。

奈布往身上裹了一条浴巾,踏出洗浴间,走廊的灯光从大厅延伸了过来。阴郁的蓝色照明灯搭配着红色警戒带差点没让他想起来,他现在是被关在“圣心大楼”——专门监禁“感染者”的“牢狱”里。

每位登记的“感染者”都会拥有自己的个人编码,他的编码是“F0723”,代表着他是“F”等级,第723位已登记的“感染者”。由A到G总共七个等级。

除了各自拥有自己的的床位,其他“牢狱”里的一切设施都是公用的。奈布当然不愿意和其他“感染者”一起分享任何设施的使用权。他在使用的过程中,其他人都会不由自主地退到一边,远离他的视线。

他从门口的置衣架上取回自己的衣服,顺手拿走了他的室友艾琳闲置在架子上的一份报纸。艾琳是个收集癖,只要是一些他认为有意思的玩意儿,都会被他收入囊中,成为他爱不释手的收藏品。

艾琳的个性很强势,对于他来说,除了奈布,他绝不允许其他人随意接近他或是碰属于他的东西。

好吧,让我看看那家伙今天带来了什么古怪消息?奈布心道。

他将报纸从中间向两边打开,看到纸面上一片触目惊心的红色血渍,即刻对他的室友生出一丝丝悲哀感——那家伙简直没救了。

连同毫无意义的怜悯之心一起,将那份令人作呕的纸质月刊丢进垃圾桶,奈布穿戴好衣服,看着其他的“感染者”小心翼翼地绕过自己,不说一句话,安静地与他保持距离,他似乎有点明白他室友的感受了。

其他“感染者”不是害怕他会对他们大打出手,而是对他身体里流淌的黑血心有余悸,没人敢伤害他,毕竟——

谁都希望能保全自身。他自己也不列外。

来到大厅里,不知是谁开着布鲁斯音响,电子音乐的啸叫声从某个角落里冲出来。

所谓“牢狱”,也只不过是个比喻,只要不是过分的要求,用自己的物品通过监管之手与大楼外头的人进行等价交换,大概率都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他甚至看到过995号房间的家伙在偷偷地吸食冰毒,不难猜想,一定是从某个黑市里的毒贩那里换来的。

奈布很少与外界交换过物品,最近的一次也就用先前任务完成得到的奖励换取了一包烟。

实际上他没什么想要的东西,况且他很快就会离开这个破“鸟笼”——有个傻蛋监管者接受了对他的单独监管。明天就是他离开的日子。

他的房间是996号监禁室。一般这个时间点,他的室友早就睡了,并且床上总是一片狼藉,老是喜欢把一些奇怪的玩意儿藏在枕头底下。可这次打开房间门,只见床位上空荡荡的一片,连同衣服和收集品,消失得无影无踪,干净得像是从来没有人来过一样。

奈布·萨贝达“艾琳?”

他试探性地叫唤。随后把目光从房间内转向大厅的四周,一一扫过在场的每个人。

没有人敢与他四目相对。除了艾琳那家伙。

该死的,那疯子哪去了?他心里暗道。

一直等到熄灯,也不见那家伙人影。大厅里渐渐安静下来,大部分人都去睡了,除了一些“嗜夜症”。

楼道里的水龙头坏了很久了,也没有人肯帮忙修补,以至于每至深夜,四周静无人声,滴水声会显得格外响亮。

他没有将房门上锁,就算关上门,也毫无意义——它的隔音效果差得令人难以置信。

躺在梆硬的上铺床,奈布越发地觉得烦躁。最好的应对方法就是出去走走。毕竟现在的他要是发起火气来,连他自己也不一定能控制住。

他起身向门口走去,刚探出身子,迎面而来一股甜腻的香草气味,带着闻惯了的海盐气息。

他知道,是那家伙回来了。

艾琳“阿萨,想我没?”

有着一头白色长发的男人从走廊另一头走来,带着些许淡紫或橙红色异彩的头发如波浪般垂在脑后。他先是朝着奈布笑笑,又把目光移开。

艾琳的“感染者”编号是“G0905”。“G”是感染程度最低的,因此,他的外貌还是和感染前一样。

奈布·萨贝达“哟,这不是艾琳么。熄灯前死哪去了?”

奈布回应道,感到嘴角传来阵阵刺痛,令他烦躁不已。

艾琳贴近到他身边,狡黠地笑道:

艾琳“你他妈的洗了澡?那么讨厌我的气味吗?”

说话间,甜甜的气息像魅惑人心的毒蛇一般直冲奈布的鼻子。

何止讨厌,简直让人恶心。奈布心道。可身体却不由自主地燥热起来。

奈布·萨贝达“怎么?我洗个澡还要你的许可不成?”

他转头到艾琳耳边,压低声线,低语道,

奈布·萨贝达“你最好解释一下,你今天晚上去了哪里?”

艾琳“听说你要离开这里。”

艾琳答非所问,双手缠上了奈布的脖颈。

奈布·萨贝达“拜托,别逼我揍你。”

奈布顺势抱住对方,想把人直接丢到床上。

他抱起室友,两大步就跨进了房间,将室友放在下铺。尽管他已经和艾琳认识了两周了,还是忍不住感叹对方的体重,明明是个成年人,却仿佛轻若无物。

艾琳“等等,能不能最后一次……就像之前那样就好。”

室友低声乞求,在奈布起身前拉住了他的肩膀。

霎时间,奈布感到寒意入骨。对方尖利的指甲刺破他手臂的皮肤,黑血从缺口渗出来,滴落在身下人那张像女人一样光滑的脸蛋上。

随着痛感愈加强烈,奈布血气上涌,感到体内的黑血在沸腾。他的呼吸逐渐急促,仿佛刚跑完很长一段路,浑身使不上劲。

奈布·萨贝达“你是想死么?”

他强忍心中的欲火,在吐出那个字眼时,感到嘴角两边的缝合线逐渐被撑裂。

艾琳“深蓝色的眼睛。”

艾琳自言自语,

艾琳“好漂亮。像宝石一样。”

他的手再次缠住奈布的脖颈。这让奈布感到很不自在,却不曾移开视线。

艾琳是个“盲人”。在他那双白色空洞的双眼里,几乎看不到瞳孔,它们异常地细微,就像两个无法聚焦的黑色针眼。尽管如此,他还是能看见些东西的。

听艾琳说,他在出生的时候,视力就受到了损害,成为“感染者”之后就变得更糟了。以后可能会随着年龄的增长而继续退化。

实际上,不管是艾琳,还是奈布自己,成为“感染者”后,在时间的冲刷下,一切都会化为虚无。

奈布·萨贝达“你他妈的在胡说些什么?”

奈布移开目光,不屑再去看他。

艾琳“血……我的血还是红色的。”

艾琳依然自顾自地说。他用手指描画起奈布的脸部轮廓,然后轻抚着向下越过脖子和锁骨。

奈布·萨贝达“你最好放手,就现在。”

疯子。奈布在心里默默加上一句。

艾琳“你可以做你任何想做的事……要不吃掉我吧?”

艾琳的嗓音里透露着他的不舍与期待,就连呼出的气息里也带着强烈的不甘。

艾琳“那样我就能和你一起离开了。带我走吧,在黎明破晓前。”

他撑起腰,紧贴奈布的胸膛,呼之欲出。自觉撩开长发,将脖颈上清冷的肤色展现在奈布眼前。

奈布感到嘴角的缝合线被完全撑裂,尖牙酸痛无比。

好啊,正合我意。他心道,喉咙里涌出一股血腥味的热流,接着他毫不犹豫地朝着身下人那皮肤惨白的脖子吻了下去。

随着身下人渐趋紊乱的呼吸声,他的獠牙刺破血管,深深扎根于血肉之中。

他并不是什么嗜血狂魔,只是破坏欲强。内心深处的怪物在嘶吼着,驱使他撕裂眼前的一切。

此时此刻,血液对他来说就像一剂迷魂药,他贪婪地吮吸着,一边将身体压了上去。身下人开始不住地颤抖。

感到对方的指甲刺入脊背传来的细微刺痛,奈布内心翻涌着兴奋的海洋,同时也被他们之间的举动惊到。

他凭借自己的意志力,把嘴巴移开,凝视着艾琳那张升起血色的脸。

艾琳“怎么了?”

艾琳有些呼吸不畅,

艾琳“继续啊。”

奈布·萨贝达“你会死的。”

奈布舔了舔嘴唇,低下头舔舐着血肉模糊的皮肤,血腥的气味芬芳馥郁。他用双臂抱紧对方,将艾琳瘦弱的身体紧贴自己的胸膛,然后将獠牙转向对方的嘴唇。

奈布·萨贝达“你想不想知道我的味道?”

奈布贴近艾琳的脸,传来轻微的温热感。

他咬破自己的嘴唇,一片殷红之中闯进一团黑墨,原本鲜红的液体迅速被侵染成黑色,仿佛生命在瞬间腐烂。在血液滴落下来前,他含住了对方的薄唇,那股香草味的气息混杂在腐败的腥味中,显得异常突兀。

片刻之后,他努力移开身子,却被一双手拉回。

艾琳“你真的很难受,对不对?”

艾琳轻抚着奈布的脸,呻吟着,怪诞的光芒自他的眼中倾泻。

艾琳“没事的,在我这里,你可以放纵自己。”

这疯子真是天真到了极点。奈布心里暗道。

奈布·萨贝达“够了吧。”

奈布偏过头,用手擦拭嘴角的血迹,触摸到血淋淋的断裂的缝合线,心里开始盘算起明天的早餐。

艾琳“你也太不会玩了。”

艾琳呼吸依然沉重,把头发撩到耳后。脖颈上的伤悄悄地止住了血,并且在慢慢地复原。

奈布·萨贝达“很难闻,有没有?”

艾琳“什么?”

艾琳呓语道。

奈布·萨贝达“我的血,气味。简直就像腐烂的肉糜。”

艾琳“知道吗?你形容得太他妈贴切了。但我就是喜欢这样的你。看啊,你就像只‘黑羊’,这么大个楼里,谁愿意接近你?除了我以外,他们都没眼光。”

奈布·萨贝达“就你眼神好,是么?”

艾琳“是……怎么不是了?人们把视觉的重要程度看得过高了。”

艾琳低声说着,从身后抱住奈布。

他实在是过分的轻,压在身上也几乎感觉不到重量,但那无法忽视的温度源源不断地传来,莫名的令人安稳。

艾琳“触觉、味觉、嗅觉和听觉,其他的四感也同样重要。”

奈布转过头,用鼻尖磨蹭对方的脖子,那里已经差不多愈合了。

奈布·萨贝达“疼吗?”

艾琳“还不够疼。”

要是你把利爪刺入我的心脏……艾琳心里甚至还在幻想。

奈布·萨贝达“疯子。”

艾琳“是的。”

艾琳闭上眼,轻吻奈布的额头。

艾琳“随你怎么叫我,我都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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