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不是说薇拉害怕一个人，恰恰相反，她早就习惯了与孤独为伴的日子。
下午通常没什么客人，薇拉给自己倒了一杯红酒，凝望着窗外逐渐暗下来的天空。
1805年。
“小朋友，笑一个！三、二、一——”
乡村的落日染红了整片天空，也为花田镀上了金色。花田小径上手拉手站着一对双胞胎小女孩，半懵懂地看着镜头。但在两张一模一样的稚嫩脸庞上，却显露出截然不同的两种神情。
一个女孩甜美地微笑着，黑色的眼眸宝石般闪光；另一个表情呆板，似乎还皱着眉头，她的眼睛始终躲闪着镜头，脸上毫无笑容。
“咔嚓——”
数日后。
“克洛伊！你给我过来！”中年男人站在田埂边大吼。
迎面挪过来一个面色阴沉的小女孩，似要开口又不敢开口。
“你给我解释一下怎么照的照片！”男人指着餐桌上洗好的黑白照片，“你不笑就算了，还一副怨恨的表情，看看你姐姐薇拉笑得多美！咱家难得照一回相，就是为了给你们姐妹留个纪念，你倒好，一点不配合！”
“好了好了，克雷格，小孩子毕竟还不懂事，别乱发脾气了，咱们出去说。”一个栗色头发的女人围着围裙走出来，将男人拉向屋外。
克洛伊松了一口气，立刻跑回花田，那是她最喜欢的地方，每种花朵都有不同而迷人的香气。不料路上遇到了一位妇女，像是邻居家的婶婶，她一看到克洛伊就蹲下来逗她：
“你好啊，双胞胎小家伙！让我猜猜，你是薇拉？不不不，你是克洛伊对吧？长得真是可爱啊，笑一个好吗？”
克洛伊有些迷惑，一动不动地站着，觉得这阿姨好生奇怪。笑？眼下并没有值得开心的事情，为什么要笑呢？如果不开心也可以笑的话，那开心的时候如何证明自己很开心呢？小女孩沉思着，没有注意到婶婶拍拍裙子已经离开了。她更迷惑了，但也没有想太多，继续向花田跑去。
她看到了她的姐姐薇拉，她长得和她一模一样，待在她身边就会有种安心的感觉。姐姐正凝望着一株向日葵，看见了克洛伊后笑着向她招手。
“姐姐！”
克洛伊欢快地跑过去，脸上浮现出释然的笑容。她们两个连笑容都一模一样，作为最亲密的姐妹更是难舍难分。克洛伊来到姐姐身边，突然问道：
“姐姐，刚才有个阿姨让我笑给她看，可是我当时并不开心，我不明白她为什么执意让我笑……还有刚刚照相的时候，我知道我应该笑一笑，可是我努力地想了想，当时实在没有值得我开心的事，而且看着镜头我有点害怕……姐姐，你好厉害啊！”
那个仅仅比她大十分钟的小女孩听到这种问题，摊摊手说道：
“我不知道，克洛伊。我只是很自然地笑了，有时候我也不知道理由。既然笑会让别人高兴，我就笑，而并不思考为什么。”薇拉说道，“克洛伊，你总是有各种稀奇古怪的想法，我就比较笨，闭着眼睛连花朵都区分不开，哎……”
“你哪里笨了？明明好多人都喜欢你呢！相比之下，我才是那个讨厌鬼。”
这么一说，克洛伊又想起了许多事。那一次家里来客人时，父母让她们姐妹来迎接。她不想去，躲在姐姐后面，心里一直在想着：大人真是奇怪，见朋友就见朋友，干嘛要派小孩去？我又不认识他们……也许，是父母也害怕和朋友见面，所以让孩子来做挡箭牌？胡思乱想着，那客人已到了眼前。
“嘿，你们好呀，小家伙们！”客人们嘴上说着“小家伙们”，却只和薇拉一个人说话，她的回答总是能让大人们笑逐颜开。克洛伊定定地看着他们，这时，一位客人终于看见了克洛伊，于是说道：
“你是克洛伊对吧？嗯～好像是个面瘫呢，真是可怜的孩子，不过你应该会说话吧？”
“我当然会说话，只是没人找我说罢了。但我有时候是不屑于回答，因为自诩全知全能的大人，抛出来的有些道理在我看来愚不可及。”克洛伊并不知道“面瘫”的意思，但她从一本书上读到过“瘫痪”这个词，于是说道：“如果说不乐而不笑也可以叫面瘫的话，那么我想天下一大半的人都该叫面瘫了。”
客人们对视一眼，摇了摇头，有个客人看起来很生气，于是斥责道：
“是谁教你这么说话的？实在是没礼貌的孩子，而且你嘴里的词我都听不太懂……实在不知道你父母如何能容忍你。”
“确实是一位朋友教给我的，他长什么样呢？方形厚厚一张脸，说的话我听不见，你来猜猜他是谁？”
克洛伊说着说着就来了兴致，随口编了一句歌谣。然而大人们听了都摸不着头脑。
“这孩子真是奇怪……性格上有大问题，不过她的姐姐还是很讨人喜欢的。算啦，去找她们的父母吧，走了。”
客人们刚离开，薇拉就亲昵地搂住克洛伊的肩膀，说道：“克洛伊，你刚刚的谜语说的是什么呀！告诉我呗！”
“什么嘛，我还以为你一下子就能猜出来呢！”
“就是「书」呀，很简单嘛！”
这段回忆告一段落，薇拉被门帘的风铃声拉回现实，杯中的红酒也已经见底。她瘫坐在椅子上，香水铺窗外的阳光逐渐欹斜，直至被黑夜吞噬。不知不觉比平日关门的时间晚了许多，她正打算起身，门外走进来一个瘦瘦高高的人，正是约瑟夫。
约瑟夫一眼看见薇拉手中残留着一丝红酒的高脚杯，忍不住笑道：
约瑟夫不就是走了个店员吗？何至于借酒消愁？
薇拉·奈尔想起了一些往事而已。
薇拉有气无力地说。她还戴着面纱，脸色微微酡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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