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没能道别的人,真的还能够重逢。
——
与沈元清分别后的一年里,再也没有发生过重大案件。
今天还是第一起。
骆北徊被任命来将反叛者捉拿归案,她面无表情,心中盘算着从这罪犯身上敲诈一笔。
当然,政府自然会给她更多的奖赏——不过利益嘛,多得是没坏处的。谁又和自己过不去呢?
她将警员们支开,独自走向荒废大楼的深处,这里血液横飞,像是什么人在石墙上作了一副悲壮的画。
她挥动手臂,想要驱散飘荡在空气中的灰尘颗粒。
皮靴踏在地面上的响声在一片寂静中回荡着,她故意制造些声音出来,果不其然,下一秒,她就听见犯人的脚步声。
在黑暗深处,那个人将身子藏在阴影下,只见些黄纸在半空缓缓升起烟雾。
骆北徊得意的勾起嘴角,她退后半步,随即浩浩荡荡的脚步声响起,几乎要将这里包围…
不过他们尽数被塌陷的石块掩埋——所有人还都没来得及反应,大门已经被堵死,骆北徊与那罪犯独处在了一个封闭的空间。
眼前的人淡金色的长发飘飘,山根高挺绛唇含珠。她瑾紫色的眸子宛如一潭死水般沉寂,那将骆北徊拉到湖底,冰冷刺骨难以呼吸。
忽然,漆黑中有一道微弱的光划过,它映在骆北徊薄荷绿的眼瞳中。
那种眼神骆北徊再熟悉不过了,是明知自己无路可退却仍要誓死抵抗的死囚,是希冀之光熄灭的天涯苦命人。
可那太让她感到陌生了,那可是沈元清啊。
如果她带着审问的态度责骂骆北徊、如果她歇斯底里的要与骆北徊把账算清楚,那也许骆北徊还会没这么难受。
可沈元清没有,她好像依然平静,只是背地中燃起悲啼与怒喝交加的熊熊烈火,这感觉太异样了。
骆北徊借着沈元清手中的火光,她得以仔细去看墙上的血液痕迹了。
当她将视线下移,看见的却是散落在地的画笔与调色板。
沈元清用人血画成一幅画了?
不可否认,她第一时间的确是这么想的。
这是血吗?
这是颜料,真的只是颜料而已。
放在从前的话,骆北徊一定认为这些保准是颜料。
可经不住变迁,她现在也摸不透沈元清的性子了。
这真的是颜料吗?她在心中发问。
沈元清看透了骆北徊的微表情,就像那天在枫尚身后时一样。
沈元清的脸颊上染上些猩红色的脏污,它干涸在她的皮肤上,似乎真的只是颜料。
骆北徊的身上干干净净的,可染上红色颜料的是内在,是她此时此刻正在跳动的心脏。
骆北徊惊讶着,但她似乎也早该料到了——沈元清,现在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杀手。
她本想多说些什么的,甚至她可以帮助沈元清完成她的任务,不过在她将要开口的那一瞬间,即刻就把话咽回肚子里去了。
沈元清站在她对面,她的表情平淡的好像只是在看着一位敌人,可敬的敌人。
她好看的眉再次轻轻蹙起,举臂,枪口对准的是骆北徊胸前的警徽。
骆北徊看见沈元清的嘴巴上下开合着,她说了些什么简短的话语,可外面的人摧毁石块的声音震耳欲聋——她没能听清。
是道别吗?是诅咒吗?
…或者,是你当年说出口的“未来见”吗,沈元清?
…
沈元清的院子里有多了一块石碑。
是给骆北徊立的,在最右边。
不过那上面没有刻上任何东西,就像枫尚那块一样。
她亲手杀死了骆北徊吗?也许有,也许没有,不过一切我们都已经不得而知了。
她没有刻字,或许是不知道该怎样形容她这曾经交心的老友了。
但也许只是在纪念那个翻过石墙与她见面的玩伴,石碑上干干净净的表面就像她纯真的心。沈元清自己都没办法说清自己的想法了。
…
她眼前有一位活泼开朗的少女,有一个潇洒恣意又沉稳的男人。
少女笑闹着,要她快些跟上;男人单手插着口袋,笑得明媚又张扬,他向她伸出手来信誓旦旦地说:
“我陪你去远方,去看花海盛开。”
海风很凉,落日很美。
是真的么?
他们的身影逐渐淡去,边缘淡化了,与远方的云卷云舒花开花落合为一体。
…
可惜不愿道别的人,他们的身影一去不复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