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五岁时就没了爸妈。
或者说,没了所有人。我成了孤儿。
逃难时,我姐说要出去探路,让我等她回来。
她没有回来。
我想过很多。她被抓了吗?还是她不要我了。
然后我师父把我捡了回去。
师父指着一个大了我只有一点男孩,说这是师兄。
“你也可以叫哥。”
师兄好像不是很欢迎我,问师父为什么还要收第二个徒弟。
师父拍了他一下,说你们两个好好相处。
晚上在房间,师兄和我面对面坐在床上。
他说,他比我大,我要叫哥。
我不叫。
他把切好的水果塞我嘴里,问为什么我这半天一句话都不说,是不是个哑巴。
我哭了。拿着枕头朝他砸过去。我让他滚。
他一边躲着我的攻击,一边嘴巴不停。
——干什么打人啊!这么凶。以后没人会喜欢你!
——哎。你哭什么?我我我错了嘛。你不是哑巴,你也不凶,好不好?
——我真的错了,祖宗。没人喜欢你,我喜欢总行了吧。
情绪上头,我把他踹下床,自己闷在被子里哭。
我在哭什么?我不知道。我只是想哭而已。
他悄悄掀开被子一角,塞了包零食和一张纸条。
纸条上歪歪扭扭的字迹,写着他的认输。
“别生气啦。请你吃薯片,我最喜欢的零食哎。”
下面画了一个大大的笑脸。
我沉默了一会,然后从被子里出来。我说他可以上来了。
我原谅他了。虽然说不知道我究竟在气什么。
他跳到床上,笑嘻嘻的。
我问他为什么要向我投降。他说不知道呀。但是弟弟不开心,总是要哄哄的。
“既然这样,哥哥就先认错喽。”
哥哥吗。我哥哥吗。
我转过头去,不敢看我哥的眼睛。因为我刚刚的无理取闹。
似乎老天也看不下去,轰隆隆打着雷,雨夹着雪落下,渐渐覆盖住了窗户。
什么都看不清。
偶有树影婆娑,透过结了霜的窗户,只剩下黑黢黢的轮廓在外起舞。
雷声很大。像炮弹。像那时候的声音。
我捂住耳朵,把自己蜷缩成一团。
混着雷声,我好似听到了惨叫,在我耳边回荡。
一遍。两遍。三遍。
我捏紧了被子的一角。
“哥…”
我最终妥协。
“……怎么了?”
我哥也没睡。
“我害怕。”
他愣了一下,朝我近了近。
“怕什么?打雷吗?”
我把头埋在被子里,闷闷地应了一声。
我哥又靠近了一点。
他伸出两只手,捂住了我的耳朵。
“呐。听不见,就没有了。不怕不怕。弟弟是最勇敢的小朋友!”
他侧躺着,面向我。我往他那边靠了靠,然后伸手抱住了他。很紧很紧地抱着。
我发现他在抖。
他也在害怕吧。
我也想安慰他,像他安慰我一样。但我不敢松开手。
我学着他的语气,对他说,不怕。
我觉得我可能是一朵花,我哥是养花的人。他在给我浇水,我离了他会渴死。
我抱着他,在心里祈求他别走。我怕。
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突然间如此依赖他。我只知道我现在需要他。而且我患得患失。我怕他走,抱住他是一种本能的求救。
所以就这样,我们度过了相识的第一个夜晚。
我哥白天会去训练。我不想去。
然后我就真的没去。
我会悄悄跑到他们的训练场上,看我哥如何威风。
训练场外侧种了树,地上落下斑驳的树影。我等我哥出来,但每次都有好久。
我踩着地上的光斑,一个一个地数。
我哥训练完下来时,我数到第六十一个。
我说哥,我等了好久。
我哥笑嘻嘻地回我,那你明天和我一起训练,就不用等了呀。
我说好。我要和我哥一起。
我没有了妈妈,没有了爸爸,没有了姐姐。
有人听我这么说,以为我在卖惨。但实际上我只是在陈述事实。
我的亲人全去世了。
我是孤儿。又不是。
我有我哥。我有师父。
太阳在云层里求救,上天听到了他的呼喊,派风吹走了云。
光芒重新照耀世界。
我们在光里盛开。
——公元2014.6.16
(十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