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回来的时候,这人也没离开,也没闹腾,只是将我埋在庄子里的酒全给找了出来,喝了个精光。
看着一地荒唐,我缓缓走过,裙摆曳地,过水不沾。
他喝完就不动了,躺在那修生养息,我静静看着,心里已经有了决策。大抵是过了几天,等我再一次去看他的时候,他已经恢复了大半,见到我一愣,才说:“见过仙娘。”
仙娘仙娘,并不是因为我酿的酒像神仙酒,而是我像是神仙。
我这时才想起些事,暗道晦气,面上一派从容淡定:“礼过就行。既然你觉得我是仙娘,那么,该还酒钱了。”
须知从前那些人都是起价颇高,到手里就更是夸张,换做是一个小仙,倾家荡产也拿不出来。细细算了算,整个庄子里我一共埋下了十四坛酒,这等成绩,就算是一个大仙也拿不出来。虽然实际上也没打算让他出那么多,不过,我并没有说出。
他果真是语塞,苦笑片刻,认命道:“是。”
他这时才走,我淡淡道:“若是太久没见,我自会向帝神讨要。”潜台词就是别想着跑了,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庙。
实际上,就算是真走了又能如何,我也并非是找不到。
只不过,若是有人肯替我出动,那就更省事了。
可我后来才觉得,不过是十四坛的酒而已,倒不如不要。
只是那时我明白的太晚,再没有重来的机会。
再一次遇见他的时候,是在晚上,人间的街道上噪杂四起,柳叶上还沾着雨后的新露,似要凝霜。我走在灯火通明之处,听着他人的叫卖声和马车车轮滚过的声音,以及乞丐的乞讨声,面上似乎勾勒出微末的笑意,眼底却是一片漠然。
不高兴吗?倒也不是。
生气了吗?倒也不是。
就像是神有神性,人有人性,妖也有自己的本性。
大抵是时间久了,都会如此。只不过有人高高在上,有人无动于衷,还有人喜怒无常……
说起来,开多情楼卖酒,也是因我身无分文,又喜欢来人间玩一趟,所以才有的事。但真的说起来,我其实也没那么在意,只不过无聊时来看看,随意走动。
不知道想起了什么,我折下柳枝,凝霜的露珠洒在我的手上,带落一地清光。
祎瑞就是这时候出现的。
“姑娘。”我转过身,正好看见他拱手俯身,“姑娘可接受卖身还债?”
卖身还债?
我心底笑了一下,摇摇头,对他说道:“大可不必如此,太子殿下。”
仙州分为十四个势力,妖族与我在内的其他老妖占了一半,剩下的,差不多就在天界。而正好,帝神九生、帝尊琢风、帝君丹棽、神君帝冥、太子祎瑞、众仙君与凡界人皇占了剩下的一半。
对于天界太子祎瑞的传闻,实在是太多了。有人说他好酒成瘾,有人说他骄矜不驯,更有人传闻仙娘所卖出的酒十之八九都在他那里……
说是卖身还债,其实我更相信,一旦同意,这债就不会有还清的那一天。
祎瑞似乎没有听懂我潜在的意思,闻言只是收手,尴尬地摸了摸鼻尖,讪讪不语。
我不想搭理他,天族跟妖族本来就是不对付,是以见此,我直接转身走了。
身后祎瑞一愣,随后连忙跟上:“仙娘是要去哪儿,这地方我也熟悉,若不然我带仙娘去?”
“……”
好吵。
我面无表情地想着。
也不知道这个天族太子是不是脑子坏了,这地方他熟,可问题是,这并不代表我不熟悉。或者换句话来说,换个没来过的妖,到这地方想要去哪祂也都能知道,并不需要一个带路的。
只是说起天族,我又不免想起来那个沉睡了上百万年的司礼仙君。
听说那片桃花海便是他栽种的,只是转眼间多年过去,也没有见他来过,听说是之后陷入了沉睡,而地点就是这个桃花海。
不过比起这个,我却想起了一个更加久远的传言,传言说,仙州里只有司礼仙君和花神花轻影才是神,他们才是仙州真正的主人,只是很久之前花神失踪之后,司礼仙君也随之陷入了长眠,这才有的帝尊、帝神、帝君。
虽不知是真是假,但实话实说,我听时倒是极为高兴。
我不喜欢天族,高高在上而又虚伪。
比起天族,还是人族更有趣。
你想要的模样他都有。
沿路往里走去,越走越深,沉沉夜色打在地上,衬得我像是在走一条不归路。
只是那又如何呢,就算是一条不归路,我也不信我走不到头。
街里头有着一座说戏的馆子,算是热闹,闲来没事的时候我就喜欢来这,听那些奇奇怪怪的故事,看这些奇奇怪怪的人,就好似所有人都是傀儡,只有我才是那个居高临下的看客。
今日也是一样,到了地方,轻车熟路地要了个雅间,坐在里面,一眼包揽了全部。
祎瑞不懂我的想法,他只是在我的身边坐下,很奇怪地问道:“你也喜欢看这个?”
这怎么说呢?
实话实说,大概是没有人会将自己解释得那么清楚的。
我懒得解释,点头嗯了一声,单手支在桌上,闭目假寐。
房间内一片安静,祎瑞在旁看着她的侧脸,饶有自知之明的没有打搅。
今日的戏有点不太一样,台下喧嚷着一些事,像是在说一个人。
大抵就是,某某国的第一美人家里遭了变故,听说要满门抄斩,向国君上诉的时候结果被郡王拦下,还被其他人落井下石。
听说,这个人还有过很多追求者。
可惜她一个也没看上。
‘故事还行,就是听着容易犯困。’
我漫不经心地点评了一句,随后就没话了。
毕竟这事情跟我又没关系,用不着我去操心。
所以我也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身边,真的会一个人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