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闹

第二天早晨来查房，江垣的 床边还是只有他一个，林宪还特地问了一句:“巧克力吃了吗？”

“还没吃。”

“我以为你会是个馋嘴的。”林宪笑道。

因为林医生有一种特殊的亲和力，大概是那种所有人见第一面都会觉得是一见如故的那种亲和力。江垣非常奇怪地自然地卸下乖巧的伪装，变回了少年都有的恶劣一面。

“我妈非不给我吃零食，我现在吃了不就什么也不剩了吗！我要留着馋的时候吃。”江垣带着控诉意味说道。

“这么惨吗？”林宪笑道，“想吃零食可以去我那里拿糖，不用不好意思，也不是多贵的东西。”

江垣腹诽，林医生是不是把所有人都当小孩子看啊，感觉他这个语气已经是习惯了，就算是和一个办公室的五十多岁的老大爷们也是这种方式讲话。还有，他对所有病人都这么好的吗！?

这一年得花多少巧克力钱啊。

真替林医生操心。

“我不管，都是你们住院部医生的问题——本来在家里吃药还好好的，怎么在医院住了几天就这样了，现在叫我拿钱？！你不如先要了我的命——”

忽然一声尖利的女人叫喊声撕裂开住院部晨间安稳的气氛，大概是走廊上发出来的。

“医闹？”江垣有点傻眼，愣了一下自问般一样嘀咕。

“不算是，一点小事情。”林宪还顾得上带着笑地回他一句，然后才转身加快脚步走了出这间病房。

江垣犹豫了一下，并没有直接跟出去。

跟出去帮不上忙，还会添乱。

外面一片混乱，有劝的声音，有叫的声音，还有物体摔到地上的声音。到最后只有一个女人尖利的哭声。

“是那家吧。”隔壁的老大爷的女儿正在给她爸爸削苹果，听到喧闹声头都没抬，苹果皮顺顺溜溜地削到底。

江垣立马竖起耳朵偷听。

“我看是，上次住院的钱就是几个医生护士凑上的，现在没了还恬不知耻地闹，呸，真不要脸。”老大爷快要出院了，气力很足，有故意骂给外面人听的嫌疑。

老大爷的女儿“哎，哎”了两声，责怪地看了老大爷一眼，老大爷立马和泄了粉的炮仗一样瘪了下去，嘴里嘀咕着不是什么好人之类的话。

凑钱?那林医生不得是最积极的一个?

虽然也并没有多了解自己的主治医生，江垣还是这么觉得。

于是他犹豫半天，还是溜达到没关严的病房门口，尽量让自己抬头挺胸不太像一个看热闹的形象。

人群就在自己病房没多远的地方，目前好像处于一个僵持的阶段，刚刚才出去的林宪已经站在了事件漩涡的中心，身后是一群神态各异的医生护士，包括可爱的小邹护士也一脸愤愤不平地站在林宪左边，林宪正低着头对着一个穿着邋遢的中年妇女说着什么。

从病房里探出头看热闹的人并不少，每个病房门框边平均得长出两颗脑袋，连走廊上面也站着不少停止脚步的吃瓜群众，连坐着轮椅的老大爷也指挥着自己的“人力车夫”停下容他看看热闹。竟是难得的繁荣景象。

林宪的声音不大，身体微微着下弯像是在说些劝慰的话，那女人却是没怎么听进去的样子，依然和之前一样浑身紧绷地缩在地上，有一种随时就要扑出去和全世界作对的架势。林宪讲着讲着，她就伸出手来又快又狠地揪住林宪的裤脚，好像要抓住什么不可挽回的东西一般。林宪除了一开始条件反射地缩了一下脚，便再也没动，只是身体更放低了一点，却也没有要扶她起来的意思。那女人听着林宪说了一会的话，突然带着点方言味儿用着好像是因为情绪过于激动而有些劈叉的嗓子说了几句话，离得远听不大清，但好像每个字音都不在它原来声调上。

似是悲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