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
不夜天城里,裴裘弃仰天长笑,眼泪却顺着脸颊蜿蜒而下,素衣白裳被血染成暗红,苍凉凄厉的笑声和她异样艳丽的脸搭配起来,极其诡异,像说书人口中,为天下带来灾难的妖女。
魏无羡死了!
他死了!
死了!
裴裘弃觉得,自己眼睁睁看着他跌下悬崖,蓝忘机死死拦腰抱住她不让她跟下去的那一刻,这世间,都失去了所有颜色。
她的世界里,只剩下黑白了。
如果说,莲花坞是她童年和年少 那魏无羡,就是她童年和年少上的色彩。
当年,他们的父母在那场夜猎里一同丧生,小小的魏无羡抱起她,一边哭,一边狂奔着逃出森林。那个时候他才那么小啊,可是他除了自己,还记得父母让自己保护着的小姑娘。后来他们无家可归,四处流浪,魏无羡带着她在路边讨饭,好不容易有半个像样的馒头,他还是给了她。
魏无羡,于她而言,不仅是她这辈子的恩人,更是哥哥。他是比师姐、江澄、江枫眠、虞紫鸢都更亲的人。
那是一种同病相怜,是一种相依为命,是一种感谢。
可他死了!
裴裘弃停下笑,冷冷地望着不远处那些为阴虎符争抢不休的人们。
“裴徯……”蓝忘机心里隐隐发寒,他来不及思考为什么发寒,但事后,他想起,才明白,那是用不抱希望的想法去爱一个人以后,完完全全地认识了她,明白她已经绝望的害怕。
裴裘弃勾起唇角,可眼底没有分毫笑意,尽是讥讽和冷漠:“蓝湛啊……你看看这些人,这些所谓的玄门正道,他们现在是个什么样子!”
“蓝湛!你看看!”
蓝忘机不敢回头,他当然知道那些人现在是个什么样,但他怕,他一回头,那个人就会和魏无羡一样,一走了之,留他一人在这肮脏尘世,没有知己,没有她,孤身一人,茕茕孑立。
“裴徯……”江澄的眉目里满是痛楚,“你何苦……他,终究不是正道。”
“正道?所谓的正道?就是伤害他人以此达到目的?就是大意凛然理直气壮地污蔑好人?啊?”裴裘弃说到后来,声音已经算是尖叫了,“蓝湛!你回头看一看啊!这些所谓的正道!”
“裴徯……”蓝忘机不知说些什么,说赞同很不合时宜,也不合规矩,若否认?——可她说的每一个字,都是对的。
“蓝湛,道不同,义在心中!可是他们都不愿意接受他!要不是他,这群人现在已经是温若寒的傀儡了!”裴裘弃笑得凄凉,心里,远比表情更痛苦。
昔年少时,云深共许一诺。
而今回望,此诺分文不值。
一眼看穿,故人茫茫无影。
“这就是我们少年时决定誓死守护的诺言?!这就是我们一生支持的正道?!”裴裘弃尖叫,蓝忘机心里犹如被冷水一浇——魏无羡叛逃时,也是这样说的。
他离开时,也是这样说的。
蓝忘机一时愣神,裴裘弃却拿出了自己的刀——斩灵刀。那把沾了无数人血的宝刀,能让人灵识尽碎,再难复原。
“斩灵刀!是斩灵刀!媚颜罗刹要用它来杀人了!”有人喊着裴裘弃的狠毒,可声音里都是没有掩饰的贪婪。
是啊,仅次于阴虎符的宝物,谁不对它贪婪?
裴裘弃扬起手,刀直直冲着前头的江澄去,江澄不敢相信——她真的要为魏无羡杀他!江澄立刻抬起三毒要防身。
不是!
某个声音在蓝忘机的脑子里狂吼,他已经明白了。
斩灵刀忽然掉头,对准了裴裘弃自己的心脏!
“裴徯!”
“小师妹!”
蓝忘机和江澄一齐喊着她的名,可她手里的斩灵刀却消失,整个人缓缓倒下。蓝忘机快江澄一步,接住了裴裘弃,将她抱在怀里。
“江澄……”裴裘弃的声音断断续续,这是她灵识正在消散的表现,“你、你、都好久,没叫我小师妹了……还有,魏无羡……也是。”
蓝忘机抱着她,越发用力。
“蓝湛,你,要替我……照顾好知南姐啊……”裴裘弃恍恍惚惚地交代着。
蓝忘机心里一沉,她还惦记着魏无羡爱的人!
这得是……多喜欢魏无羡啊!蓝忘机心里有一种酸涩的感觉,又像是怒火中烧。
那种感觉的名字,叫嫉妒,人们称它为,吃醋。
“还有……照顾好,你自己……”这话叫蓝忘机一愣,然后用力答道,“我会的。”
裴裘弃对他露出一个笑容,眼睛却慢慢合上了。
“……裴徯?”蓝忘机的神色里是孩童那种天真得刺痛人心的迷茫,他握住那人的肩膀,轻轻摇了摇。
“……裴徯?”他又把裴裘弃摇了摇,声音里有一种慌乱的、恐惧的、不可置信的意味。那是失去宝物的绝望。
“……裴徯!”这一次,蓝忘机没有再摇晃裴裘弃,声音和神色都是一样,悲痛欲绝。他明白了——她自刎了!她去陪着那个人了!她死在了自己的斩灵刀之下!
她走了!
蓝忘机将眼埋在她的肩上,双手环住她,无声无息地,打湿了她的衣。
对魏无羡来说,不夜天,他失去了一位至亲;对裴裘弃来说,不夜天,她失去了两位至亲;对江澄来说,不夜天,他失去了三位至亲。
而对蓝忘机来说,不夜天,他失去了一生知己和此生挚爱。
你本翩翩少年郎,为谁生,为谁灭?
夷陵老祖魏无羡和媚颜罗刹裴裘弃皆死于乱葬岗,含光君蓝忘机依旧逢乱必出。
世人皆叹姑苏蓝氏蓝二公子剑眉星目,真真是个绝色美男子,有女子言,蓝二公子的眼里,是满天的群星在闪耀。
却不知,蓝二公子眼里的星星早已陨落,陨落在乱葬岗之中,陨落在,那人的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