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语星右手牵着苏广寒，左手拎着行李箱从车上缓缓走下来，桃花眼缓缓扫过她曾经那样熟悉的地方。
广寒抬起头来看她，这个孩子倒是没有继承她那双温温柔柔的桃花眼。她的眉眼更像她父亲苏遇辰，像是春初河上浮动的冰块一样凉凉的。
“这是哪里？”
广寒的声音倒是像她，一样的柔软，还带着点儿童特有的奶声奶气。
“恩城。”她摸了摸女儿丝缎一样的黑发。
“之前我和你爹就住在这里。”
之前？广寒用红色的眼睛疑问地看着自己的母亲，是她父亲死之前，还是她母亲被赶出理事行列之前？
但华语星显然不想多解释。
前面有个金发女子背对着她们。
个子不高，不会是范兰青，但那一头漂亮的金发……除了范兰青只有莫钰千（还有莫钰千的孩子们）有。
与共被莫钰千锁在屋子里出不来。
华语星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她认识的所有金发的莫家人，但谁也没想起来。
这时，那个金发女子转过身来。
她长得相当文弱温柔，但一双红色的眼睛里满是坚毅的光。
“莹莹？”六七年没见，华语星试探着喊了一声。
班莹笑了笑，伸出右手和华语星握了握：“同志，这几年辛苦你了。”
“我没什么辛苦的。”华语星回握，自嘲地轻笑一声，“莫钰千不来找我麻烦我巴不得。”
“你才辛苦呢。”一边说着，华语星一边打量着班莹，“你瘦了好多，是不是莫钰千平时也锁着你不让你出门？”
“没有与共惨。”班莹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有些苦涩的微笑，“也没有沉泯惨。”
“他对沉泯怎么了？”华语星心里一沉，那是莫钰千的亲儿子啊，他应该不会把他怎么样……吧？
“你给沉泯那点钱几乎都让他骗没了，他还总挨打，莫家其他人看不上他的。”班莹冷笑着说，“我劝过他，让他去找你，或者让他自立门户——到时候你再接他回华家比较方便——但他不听劝。他让莫钰千洗脑了吧。”
“你妹妹家怎么样？”
“晶晶家里吗？”班莹偏了偏脑袋，“过得还行，但莫钰千想让你给晶晶家那群寄生虫捐钱捐物资。”
“你没替我拒绝吗？”
班莹摇摇头：“朝云同志都没管这事，我管了算什么。再说——”她笑得逐渐凄惨，“我没有太强的自保能力，能维持现状就不错，在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东西跟前压根没有话语权。”
两人一边说一边往城里走，很快就走到了华家老宅，班莹掏出令牌一甩，周围的守卫赶忙开始拆铁丝网。
苏广寒似懂非懂地听着母亲和班莹的谈话，有些犯困。
“广寒长得好像她父亲。”班莹摸了摸广寒的黑发，温柔地说。
华语星笑了：“不光长得像，脾气也像。一天到晚的冷着张脸，好像谁欠她八万似的。”
广寒一听这话就清醒了，小丫头恼火地瞪了母亲一眼，又打了个哈欠。
班莹忍不住又笑了，伸手使劲揉广寒的头。
华家老宅没有什么装修，但里面剩的那些东西都不便宜。
班莹用眼睛扫了一眼屋里落灰的那些各种雕塑摆件画作，emmmm……不知道莫柏英看到这些是什么心情。
不过华家更值钱的那些东西基本都让莫柏英搬去莫家了。
广寒揉了揉眼睛，跳上客厅的罗汉榻，不管上面脏不脏，直接低头睡觉。
这点她也像她爹，不管白天晚上，不管坐着躺着，想睡就能睡着，想醒就能醒来。
而华家……华乐失眠，华溪清失眠，华沉失眠，华语星也失眠。
也许是各种各样茶喝多了，晚上根本睡不着。
华语星怀疑自己10岁之后就没睡过安稳觉，无论环境安不安逸。
她坐在广寒身边，一下一下拍着自己女儿的肩膀，等着苏广寒彻底睡着了，才抬起头来和班莹接着聊。
“让我援助那群吃晶晶的喝晶晶的寄生虫？莫钰千打的什么算盘？”
“他怕晶晶和我一样自立门户，可不得找人盯着她。”谈起自己的父亲，班莹的口气里满是不屑和厌恶。
“你等着吧，他一会还得找人盯着你来。”
班莹话音未落，门外就响起了一个柔柔的声音：“华小姐在家吗，我有事找您。”
莫晴安一身白衣，半点脚步声没有地走进了正堂里。
莫晴安是莫钰千的便宜闺女，表面上是闺女，背地里是什么懂得都懂。不过俩人半点血缘关系没有，也没人在乎过这件事。
上次恩城混战，莫钰千杀了莫晴安她亲爹嵇北辉，理由是给他当时的媳妇华沉报仇。
不过华沉没了，他爱收谁收谁，谁管啊，也就偶尔苏遇辰遇见了骂他两句讽刺他两句，他无所谓。
不过……华家和嵇家确实有仇。
莫晴安，或者应该叫嵇晴安，一脸温和守礼地对着华鞠躬，一双蓝色的眼睛却把整个屋子里的东西收入眼底。
华语星看着好笑，莫钰千真以为她能把各种机密文件放在桌子上摆着？
莫钰千是拿她当傻子？
“叫什么华小姐。”班莹扫了她爹捡的妹妹一眼，“叫苏夫人。”
“不好意思。”莫晴安果然认了，“姐姐说的对，我是应该叫苏夫人。请苏夫人原谅。”
华语星淡而得体的笑容没有变：“没关系，一个称呼而已。”
好家伙，班莹又忍不住想笑，看华语星假笑实在太有意思了。
“莫小姐，你别叫我姐姐，我担不起。”班莹微笑着说。
笑话，她又不瞎，怎么可能看不出来莫晴安和莫钰千什么关系。
hetui，走狗而已。
另一边的华语星真的就看着班莹刁难莫晴安。
之前班莹让这些人欺负惨了，趁着自己还能给她撑腰，让她报复回去吧。
莫晴安咬咬牙：“对不起，班小姐。”
班莹不是莫家人，自始至终都不是。她和班莹出生后莫钰千和班琪雅一直在争她们的抚养权，虽然抚养权是归了莫钰千，但只要她分家分得够快，她就不算是莫家人。
她对莫家避之不及，莫晴安他们却羡慕得要死，挤破头也要挤进莫家。
就像围城，里面的人想出去，外面的人想进来。
华语星默默从苏广寒身边站起来，拽了拽裙角，沉思着走进屋子里找茶叶和茶具。
不一会，她纤细白皙的手上就出现了一套瓷茶具，泛着乳白色的光。
“喝绿茶？”她用右手理了理略微有点乱的鬓角，把几缕碎发别在耳后，轻声问。
“好。”班莹满足地微微一笑，红色的眼睛在穿过镂空窗的阳光下闪闪发光。
“谢谢。”莫晴安依然一副守礼的态度，像好学生一样坐着，双手压在膝盖上。
华语星倒了头杯茶，又给他俩一人倒了一杯，绿茶配着白色的瓷杯和瓷杯上雪白的蒸气，倒是看着更让人安心。
她并没给她自己倒，而是抱着苏广寒去后厅里休息。把女儿放到榻上后才回来坐在班莹身边。
“莫小姐，你说找我有事，请问是什么事？”
“苏夫人真爽快。”莫晴安恭维了一句，“是和这次疫情有关。”
“愿闻其详。”
“等等。”班莹打断了她们的谈话，“上个月我就研究出了疫苗，那个时候你们还说不需要，还说我收买人心。”
“你们要让我做什么？”华语星用右手撑住下巴，左手的指甲一下下有节奏地敲着桌面。
“提供口罩和其他防疫物资。疫苗我们有。”
“没问题。”华语星答应得很干脆，“但你们得花钱买，而且我给你们的价钱只会高不会低。”
莫晴安眉头微蹙，一双蓝色的眼睛和华语星红色的眼睛对视：“你不是把一条生产线搬去沈家了吗，大不了我们去找沈家买。”
班莹又想笑，这莫家人不知道是磕嗨了还是病毒影响大脑了，沈家比华家缺钱得多，沈瑟岐也比华语星更恨莫家。
也不怪华语星看她的眼神像看智障。
“那条生产线我准备过一段时间就给收回来了。”华语星白皙的脸上仍然挂着淡淡的微笑，“我觉得瑟岐卖口罩卖的太便宜了，他容易亏本。”
“现在我回来了，也不用那么多中间商揩我的油。”
此刻在屋子里躺平的莫钰千打了个喷嚏。
送走了莫晴安，华语星默默地抿了一口茶，再次理了理鬓角的碎发。
“你能联系上朝云吗？”班莹一边随手拆了莫晴安装在华家的窃听器，一边问。
“应该没问题，只要她没和莫朝雪打起来就行。”华语星掏出手机，给韩朝云打电话。
韩朝云和莫朝雪是亲姊弟俩，但莫朝雪……就像他的名字一样，也是个投靠莫家的狗腿子。
而他姐姐韩朝云又是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面瘫）。虽然平时不爱说话也没什么表情，但一看见她弟弟就气不打一处来，拔剑就追着人砍。
班莹一边悠哉悠哉地喝茶一边研究窃听器：“看不太懂，到时候你研究研究吧——哦对了，朝云好像知道莫朝雪和莫钰千的关系了，前几天又上莫朝雪家门口砍人去了。”
华语星刚刚喝了一口茶，差点没喷出来：“关系？什么关系？”
不是吧，莫钰千他男女通吃？不能吧不能吧！
“你说他收的这堆儿子女儿和他什么关系。”班莹都麻了，冷着脸不屑地说。
真是和莫柏英一个德行。
“朝云怎么还不接电话。”
华语星直接挂了：“等她不忙的时候给我回电话吧。”
班莹也点点头，正要说话，华语星的手机铃声又响了。
两人对视一眼，都有些疑惑。这个点，这个情况，谁会给她打电话？
“莫柏英还是莫钰千？”班莹把头伸过去看。
华语星满脸复杂：“苏络希的电话。”
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挂了吧，接他干嘛。”
这是苏遇辰的儿子，也是间接害死他的凶手。
叹息一声，华语星按下了接听键和免提键。
班莹脸上的表情也变得有点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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